崔妙豈有大姐這樣好說話,見那老爹又要上前動手,老娘在旁邊隻會嘰嘰呱呱,卻捂著寶貝肚子不敢近身,生怕被沾了火星,頓兩腿一叉,滾在地上耍起賴皮,吐一口血沫子,大哭道:“爹啊!你隻會打女兒!你有本事去打兒子啊!那崔棟成日在家搗蛋,就沒見你下過這樣的重手!你打啊……你打啊,你今日幹脆把我臉給打爛掉撕花了,我便一輩子賴在家吃窮你的用垮你的,再不嫁人了……“
崔員外被這女兒整得沒轍,一口氣堵在心裏,覺生了兩個來討債的,想自己老崔家,個個都算本分,也沒曾做過什麼出格的荒謬事兒,怎的就這一代的兩名女兒一個刁鑽於外,一個悶癡於內,行的事皆不合規矩,正欲再是打罵,卻見那許氏也來湊熱鬧,抱了肚皮子呼天搶地:“當家的,不成了,來神兒了,不曉得是不是要生了……“崔員外罵一句:“你兒子是神仙托胎,懷了兩個月就能落地。”
得了這一打岔,廳內亂作一團,鬧哄哄的甚是熱鬧。崔嫣尚摔坐在地,剛是挨完爹爹的打,耳邊嘈雜,胸口震蕩,額頭亦如濤間枕船一樣晃滾,昏昏蒙蒙,如揣著個活蹦亂跳的兔子,恨不得一口嘔出去的好,忍了半天,一張臉兒早就是血褪了幹淨。
崔員外正是叱罵許氏母女,一眼瞥中崔嫣神色,見她額頭上碩大一塊,怕她真是撞出個甚麼,再是焦心,隻好暫且休了戰,叫崔妙將她扶到裏頭。
卻說崔嫣本以為父親氣頭消了,便會將自己放還甄家,也隻倚在床邊歇著,直到入了夜,那道門兒尚被鎖得牢牢,才是有些發了急促。
又是過了會兒,崔妙來探,才告訴崔嫣說爹爹果真是氣壞,已有打算去衙署想法子解掉那年契的意思,又歎道:“姐姐也別怪爹,且先別說爹看不看得出那甄侍郎對姐姐的心,我當時聽了都是嚇了一跳,娘都說弟弟在她肚子裏猛踢了一腳……就當你兩人是真心,撇去那些風言風語不談,試問哪個做爹的,願意招攬個比自己年齡恨不能還要大的姑爺,說出去可是樁笑話啊。”說著,話頭一止,語氣一低,頗神秘兮兮:“姐,那大叔,真是沒誘騙你?”
崔嫣一呆:“甚麼大叔?”意會過來,才是啐一口:“胡亂說甚麼,他哪裏是什麼大叔,他……好得很。”說著臉上自動生了潮紅。
崔妙見著不禁逗弄:“難怪我上回問你,你死活不說,原來這擇人的嗜癖有些出眾!不過說起來,那甄侍郎雖與咱們家爹爹一般大,模樣兒卻是比咱們爹爹年青個好幾歲,也不曉得是如何養著,你瞧瞧咱們家爹爹,這些年都被咱們母親磨成了個半老頭子,姐姐那心上人卻是威武得很,姐姐喜歡也不足為奇,連我都忍不住喜歡了。”
原先趙秉川罵甄世萬,崔嫣如做賊一般難堪,如今妹子讚甄世萬,她又喜歡得不得了,喜畢,卻又是將崔妙輕輕一搡,雙眸一閃,揚頸嚕了唇兒:“你又要喜歡?我喜歡的,你每次就偏要爭著喜歡?”
崔妙心下咯噔,心想自己這快嘴怎的又忘了形,說些開不得的玩笑,抬頭一望,卻見姐姐麵上有些察覺不得的詭笑,這才曉得她竟是在戲弄自己,竟是早就不在意,頓心頭一軟,抱了崔嫣便道:“初兒姐姐,咱們日後,再不吵嘴,我再不氣你,你再不慪我了可好?”
崔嫣將妹子被爹爹一巴掌打得翻起來的嘴角輕輕一拍:“你個豁嘴皮鴨。”
崔妙疼得呲牙咧嘴,卻是不甘示弱,將姐姐腦門兒上的大包一摁:“你個壽星公!”
二人一愣,皆是捂了傷口,忍俊不禁,半晌氣氛沉下,又是愁苦起來,那崔妙悄悄瞄一眼姐姐神色,才是為難開口:“姐姐,蘇哥哥那頭……“崔嫣笑道:“我就曉得你重頭話還在後麵。”崔妙急道:“前麵的話自然也不是虛情假意!”
崔嫣心忖就當是想要幫你蘇哥哥,也得爹爹準我出去,如今看這情形,竟是恨不能將甄家視作洪水猛獸,再瞧一眼窗外夜色已濃,亦是同那妹子一道,在幃間麵對麵發起急來。
這廂崔員外已是穩了心緒,捧了大如鬥的腦袋考慮對策,不覺已過戌時,想到恨處正是切齒,卻聽家中老蒼頭過來報,竟是那不知廉恥的姓甄的親自殺上門要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