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王妃甫才字字嘲弄,坤儀為著順當留在寧王府,終究能步步吞氣,一聽此話,卻再是憋不了,目中生了火光,拔高了聲:“皇嫂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!你既已清楚我同王爺早就兩清無瓜葛,何必事到如今還要窮追猛打?至於我的事,更是還輪不到皇嫂你來管教說辭!”說著便領了鄒仲安,欲一如既往朝那西苑那頭行去。寧王妃見狀揚手一攔:“且慢。”
坤儀玉肩一動,轉了頭便要發難:“皇嫂今日是決意不同坤儀做個梁子便不罷休了?”
寧王妃笑道:“這次郡主倒是冤枉嫂子了。那甄侍郎被我家主爺喚了過去,此刻不在客廂,故好心跟你打聲招呼,免去你白走一趟的腳程。”話頓微末,又道:“不過再細想,郡主每日這趟路都是白走一通,也不差這一回,嫂子多慮了。”言畢惟覺終卸了這幾日的心頭惱火,由了坤儀臉色發青,攜了侍婢暢快離去。
且說甄廷暉隨了崔嫣行至偏殿,隻待僮仆將其安置在長背圈椅內後下去,跳至她麵前,顧不得其他,雙膝一彎,竟是半蹲於崔嫣跟前,道:“你受苦了。”
崔嫣現下見得甄廷暉麵孔,隻覺比昔日親切許多,本欲跟他好生說些話,到底還牽念著那人,開口便道:“……老爺他傷勢如何?可是同少爺一塊兒來了京城?”
甄廷暉隻牢盯了她,並沒作答,驀地去觸了一觸她半邊臉頰,俊雕秀挺的鼻頭一酸,突然間猛歎一聲:“你怎傷成了這副模樣啊!”
崔嫣這段日子愁保命,憂腳患,惟獨來不及顧臉上傷,前日在驛館對鏡時看著已是完全脫了痂,留了一道淺印子。哪個女子不愛惜容貌,現下一被提起,她才開始既驚慌又是心痛,語氣一淩:“我、我要照鏡子!”
甄廷暉二話不說,將殿中整衣冠的長銅鏡搬了至她麵前。崔嫣本不覺那疤創有何礙眼,如今也不知怎的越看越是突兀,厲生生一條嵌在腮上,比周圍的膚色分明要深許多,光亮一點兒的地方,都能瞧得一清二楚,怕是連塗了脂粉都蓋不大住了,頓怔於銅鏡前,半天不語,俄頃聽得外頭傳來腳步,隱約夾雜了熟悉人聲,更是失色一動,飛快轉過頭臉。
甄廷暉哪裏曉得女子心意,一把拎起崔嫣臂,道:“我爹和王爺一塊兒過來了,你不能下地,也是得給王爺問個安的!”卻見崔嫣愈是躲得厲害,隻活活恨不能將臉埋到了胸前的衣襟內。
崔嫣覺這樣子見旁人倒是無謂,卻不知為何偏偏難為情見他,聽那腳步迫近,心慌意亂,如臨大敵,一下子將甄廷暉拉了擋在自己麵前,又一手捧捂了臉。
紛亂間,門口幾人已進了內殿,正是寧王、甄世萬與兀良合真三人。見得這一幕,寧王轉過身朝邊上的人不無調侃:“你不是說這丫頭膽子並不小麼,怎麼現下耷拉了下來,怕生人怕得這樣凶?”
崔嫣聽那寧王並不忤怒,話音反倒十分暢意,愈是壯起膽不願揚起臉,念著甄世萬在當場,實在又是想見,又羞慚現下容貌,正是發急,聽得那在自己耳邊響起過不知幾回的渾醇音線飄過來,與昔日一般的不徐不疾,鼻音卻甚濃,虛著不落地,話餘尚摻了些咳喘,談吐之間雖含了些笑意,卻明顯有些吃力:
“殿下有所不知,這丫頭的妙處是在家中像是張了爪子的貓,在外頭人麵前便是如撞了貓的老鼠。”
這聲音叫她一抖,手上一緊,將甄廷暉腰帶一揪,低道:“我不想見人,不想見人!”
甄廷暉隻好朝寧王拜手表歉:“嫣兒臉上受了些傷,怕是礙了王爺的眼,還請王爺恕宥。”兀良合真也是在旁幫腔:“不若先療養段時日再挑個時辰拜見王爺也不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