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瘌痢頭根本沒料這女子還未死透性,便已雙目瞪如銅鈴,帶著殘耳仰麵倒下,見了閻王。那藍衣女又是抬刀剁去,硬將這瘌痢頭的腦袋砍成了半槽肉醬,眾人方才反應過來,一擁而上,將這女郎摁下身去,亂刀砍死。
崔嫣見那藍衣女子渾身整臉的已看不清模樣,一雙眼卻在一團血汙中凝向自己這邊,瞳仁發散,並不瞑目,頓身軀一軟,默默含淚,甘叫心頭怒火滔天,暗自盯了那女郎囈道:你既已血了被殘害之恥,就安心了去,我若是能得保這一條命回了彭城,定為你叫屈鳴冤,縱不要麵皮,也要跪請青天擒殺這批賊子,替咱們雪恨。
那女子目光一閃,已是混濁的玻麵眸仁竟是生了幾許光亮,似是聽到這番話一般,眼角滾出一串淚水,繼而咽下最末一口塵世汙濁之氣,緩緩閉了上去。
崔嫣再不忍繼續對著那張臉,將頭偏移半寸,卻見得方才藍衣女用來梟瘌痢頭首的那把短刀就跌在麵前,怕是方才被一夥人拳打腳踢之間摔了出來,頓左右一望,趁無人注意,伸出腳去,將那刀飛快踢到自己身邊,又用扯爛的半邊裙子蓋住。
屈辱之夜格外漫長沉痛,好歹卻是挨過,待崔嫣重與沉珠相見,已是後半夜,近天明不過一個時辰。
沉珠見了崔嫣下半身裙衫破爛不堪,除了外頭勉強是一圍碎布遮擋,裏頭竟連繡襠都不見了,隻當她是受了淩辱,驚懼之中竟添了幾分舒懷暢快。
崔嫣來不及予她多解釋,繼見夜深人靜,看管賊子瞌睡小憩,外間群匪玩樂盡興,又經了一日的疲憊,早已沉沉入眠,身邊一幹受了驚嚇與汙辱的女子也是困苦交加,渾沌眠去,此刻正是戒備最最鬆弛之際,才貼住沉珠,使了眼色。
兩人奮力移至角落,避開耳目,隱入黑影蔭蔽。崔嫣低頭望了一眼貼於肚腹上的短匕,身子超前一傾,將懷中那刀子跌出來,又挪了身子,用粗麻繩綁住的手騰向那刀,握住柄,與沉珠背靠而依,先一點點地劃開她腕子上的繩索。
待沉珠脫了枷,崔嫣轉了身子背朝她,等她拾起短刀替自己解鎖,半晌卻是等不來動靜,再回了頭,卻見她隻是凝住自己,以為她是懼怕逃跑驚動了賊人下場堪憂,低聲催促了兩回,見她猶不語不動,才急亂小聲道:“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,方才在裏頭的情形你沒看到,被發現是死,同他們呆在一起遲早也是活不了的……就算是迷了路死在這大山中,也是好過死在他們手中……我們再沒這樣的機會了,快些,沉珠。”
沉珠喃喃道:“是啊,同這些豺狼在一塊兒,確實難活。”說著,竟將那短刀收了回來,揣入懷中,再不去看崔嫣一眼。
崔嫣見得她有撇了自己獨離之意,一時驚震,卻又不敢弄出聲響驚動旁人,隻瞪大眼眸盯住她。沉珠也是未料到自己如此狠絕,隻怕心軟下來,近了崔嫣耳際,冷嗤一聲,語氣不無恨意:“嫣兒姐,自你曉得了我與少爺之事,你對我難道就不曾有半點厭惡心?”
她已許多日子沒曾叫喚過崔嫣一聲,這次隻當是最後一回。她雖說得簡略隱晦,崔嫣卻頓時明了個中情形,沉珠非但曉得了甄夫人的打算,還早早對自己埋下千千心結,也果真是個沒縫兒的葫蘆性,竟半點不曾同自己提及表露,又哪裏知道她對甄廷暉有這樣深重的占據之欲。可如今這個境況,又怎有時機長篇闡明?隻能低低呼道:“沉珠,我對少爺並無半點情誼!”
這話一出,沉珠臉色騰起烏青,似是被激上幾分嫉火,本來行徑還有些猶豫,此下卻利落了好幾分,原是溫順柔和的眸中竄出一道失卻了常性的冷光,抓起地上碎草殘布裹作一團,一把捏了她腮,強行塞入她嘴內,聲音極細極碎,卻又寒如碎冰粒粒瘮人:“你既是天生好命,那就看老天爺這次還會不會幫你!”言畢便抱好自衛短刀,躬起身子,避開前頭睡得東倒西歪的看守賊人,俯腰貼了牆角,悄悄探身隱離。
崔嫣見沉珠狠心離開,偏偏喊不能喊,動亦不能動,隻能眼巴巴見她身影殆於融融墨黑,生將自己最後一線脫逃機會亦帶了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