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嫣哪敢去問景嬤嬤,連問沉珠,都似擔著桶水一般七上八下,生怕對方猜出自己什麼見不得人的心緒,隻支吾過去。
沉珠自聽聞甄廷暉傷勢穩妥,又能下床走動,心情好了許多,加上與崔嫣愈走愈近,話比昔日多了許多,又感慨道:“其實叔老爺喪妻後立誌不娶,倒也不見得全是壞事,聽聞長情之名那段時日傳遍京城,連聖上都十分抬愛,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麵,對叔老爺三誇其口,說他待結發亡妻有芝蘭之操鬆柏之守,藉此勉勵群臣善待糟糠,重視在堂,切勿隻顧蓄姬納妾,耽溺酒色犬馬。”
以孤寡無侶落得賢名,倒也不失為換取仕途與君心的方法,隻對於男子來講,有些大可不必,畢竟本朝宗嗣孝道為天,更勝侍君與錦程。想來崔嫣更對那卷軸中詩產生些奇思異想。
自這日,崔嫣心思愈發有些晦明不清,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晃晃之感,又生怕旁人察覺,但無論如何暈乎,還是沒曾忘記當日承諾,每天定下時刻,備好白菊與枸杞泡的茶盅親自端去東院那頭,因這茶水宜熱不宜涼,每每甄世萬不在家中,便又端回去,待得他回府,再重煮了端過來。
甄世萬初接了這明目茶,皮肉僵緊,半刻無語,料不到她還真這般老實,暗察每日跟她多了見麵機會,心中既是亮敞,又覺無形多了幾分壓力,心頭有些吃重,第二次以後,每次崔嫣來送,便隻令貼身侍奉自己的小廝給自己端進屋子來。
崔嫣察他似乎有心避開自己,開始隻當偶然,時日久了,開始心口悶悶,不知怎的,有些茶飯不思,再去後院柴房送飯時,沉珠都頗是訝異,拉了自己直問:“前頭幾日還見嫣兒姐姐臉上紅粉菲菲,甚是有精氣神,怎麼這幾日好像像是秧了的禾苗一樣?”
崔嫣啐道:“亂說,我總不是這個模樣,幾時紅粉菲菲了。”
沉珠並不是愛開玩笑的活絡人兒,近段時間同她貼心了,才忍不住舉起一隻手刮了她粉頰一下,打笑道:“前幾日見你走路都是帶著一陣風的,不笑的時候嘴角都是揚著,好像心裏頭藏著多少樁的美事兒一樣。”
崔嫣聽了心內咚咚,既慌且臊,卻又有隱約的懼意,一直了了當日事務,回了屋子,閉了門簾,卸衫脫履上了榻,擁在衾被裏還是亂得緊,總覺得有什麼要發生,卻又想把它摁住。
正是心潮起伏,這日午後甫過,府上下人來崔嫣這邊喚說崔家有人來探。
甄家下人每月皆有一日全假,能自行出府采買或回家探親,亦能攢起來一同耗用,仆傭家屬平日來府探視,隻需提前通傳,經了管家許可,在規定時刻之內也並無不可。崔嫣自打入了甄府,念及自己初來乍到,許多東西亟待上手,並未使用每月休假日,僅專注呆在宅院之內,故一聽家中來人,很是驚喜。
側門庭院是接待來訪奴婢親眷的場所,崔嫣甫至便一眼望見遊廊邊上的矽石桌子邊,崔妙正坐在彼處等著自己。
崔妙一見到崔嫣過來,起身迎上來,捉了長姊兩手親熱一番,拉了她坐下。崔嫣來了甄府數月,本思家之情漸而淡了些,此刻一見胞妹,又打翻了一些,言語之間有些喟然。崔妙久不見姐姐,一見隻覺,打扮楚楚,人也豐美了一些,絕不輸在家中。
姐姐幾月前剛一離家,她的腰酸腿疼便不藥而愈,自是引起爹爹的疑心,但崔嫣已在官衙立下了紙契,人都已進了甄家,也無可追反駁回。
當日雖是姐姐固執請求,但崔妙畢竟也是為了一己之私才施加助力幫姐姐來甄府,故始終覺得若非自己與蘇鑒淳私情曝光,姐姐豈會生出這種破釜沉舟且近乎荒謬的念頭,猜想姐姐自願去給官宦人家女眷當使女,肯定還是迫不得已,說不定還慪著一口氣,故此一直心中不安生,對來探視崔嫣有些卻步。
可今日,卻是不得不來了。
見姐姐在這官宦女眷家中儀態從容,裝束精致,過得並不比在家中當閨女差,無奈那誥命甄氏待姐姐越是不薄,崔妙心頭越是惴惴,全因前日偶然發現的一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