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初八,寒,宜尋釁,宜滋事,宜出行。
巢湖北岸,煙水夾沙,七八株老柳樹垂下泛青的枝條,新葉掙破了一冬枯皺幹硬的樹皮,在清晨的薄霧裏點染著片片綠意。
一道粗纜繩鬆鬆地綰在柳樹根上,碾著細沙浸在湖水裏,纜繩的另一端上,是一條三丈五尺七的兩頭翹烏篷船,船頭上掛了麵招子,草草寫著“飛魚幫”三個大字。
飛魚幫加幫主一共七個人,眼下橫七豎八,頭腳亂枕,睡得正酣。
“幫主哥!幫主哥!”
飛魚幫幫主謝天鴻挪開嘴邊的腳丫子,打個哈欠睜開眼睛,對新入幫的小兄弟很是不滿:“跟你說了多少次了,幫主就幫主,哥就哥,別攪和在一塊兒……唔,什麼事?”
小兄弟拽著長褲神色慌張地說:“幫主哥,有位少俠來砸場子了!”
幾個迷迷糊糊的兄弟都睜開眼睛了,飛魚幫過年的時候剛成立,三天前才漆了船板,割了雞頭,掛了招子,江湖真是險惡,怎麼這幾天就名聲在外了?
謝天鴻一屁股坐起來:“少俠?什麼少俠?帶了幾個人來?”
“就他自己。”
“哦……”謝天鴻放心三分,“多大年紀?什麼長相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這都不知道?我要你何用?”
那位小兄弟原本是上岸方便去的,走得急沒穿外衣,這時候正凍得吸溜吸溜發抖,他邊比劃邊說:“幫主哥!小心啊,那小子不好對付,他他他……臉上戴著副麵具來著,好家夥,足足有十幾斤哪,他就這麼戴腦袋上,又不嫌冷又不嫌沉的,手底下肯定有真功夫。”
謝天鴻放下去的半顆心又提了起來:“他……這個……少俠有沒有交代,我們是怎麼得罪他了?”
“有有有,他說我們欺行霸市、恃強淩弱、作惡多端、好吃懶做……”那兄弟嘴裏四個字四個字一連串往外報,每報一次,謝天鴻臉上就難看一分。“他還說,要跟老大您按江湖規矩單挑,您要是輸了,飛魚幫就得換個字號。”
謝天鴻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於長長吐了出來:“就這個?”
“就這個。”
“這好辦,反正飛魚幫也是才起的名字,換一個就換一個唄。”謝天鴻規整著衣裳,順便踢了踢身邊那群準備倒頭繼續睡的兄弟們:“都起來都起來!這麼冷的天還不讓人睡覺!砸場子砸到我們頭上的也不會是什麼厲害的主兒……哎我說,那少俠通名報姓了沒有?”
“有有有,”小兄弟連連點頭,“他說他叫風雪原。”
少俠風雪原白衣飄飄,抱劍而立。清風吹散了晨霧,揚起他一頭濕漉漉的烏黑長發,像一匹剛剛洗過的黑緞子。
砸場子這種事遠沒有師兄說的那麼有趣,那幾個漢子剛從熱被窩裏爬出來,吐痰的吐痰,伸懶腰的伸懶腰,還有人拉開腰帶站在船頭撒尿。等到謝幫主終於扛著魚叉走過來,他抱著劍的胳膊都酸了。
“謝幫主,”風雪原微微抬頭,冷冷問,“你是比內力,還是比兵刃?”
謝天鴻晃晃魚叉:“比啥內力啊?這一大早的飯都沒吃,哪兒有內力啊?”不提差點忘了,風雪原想想,自己也沒吃早飯呢,天不亮就爬起來,奔波十幾裏地的,還真是挺餓的。“呃……那就比兵刃。”他晃了晃劍鞘。
漢子們交頭接耳議論起來——“咦?這不是縣城裏頭老陳家掛門臉上那把劍嗎?你上次嫌貴沒要的那個……多少錢來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