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是波斯的珊瑚珠手鏈,形製精巧,雕琢精細,顆顆珠子都珠圓玉潤。鏈上這塊漢玉辟邪,也是正宗的和田玉,戴在您的玉腕上正相配。”

“不錯……”“您再看這一副瑪瑙吊墜耳環,紅如雞血,玲瓏通透,和這支玳瑁鳳釵是一套,再沒有比這更彰顯尊貴啦。耳飾墜在你的耳畔,墜子中裝滿了龍涎香;鳳釵戴在您的雲鬢,鳳頭是千年琥珀雕刻而成。這三件珍寶戴在您頭上,肯定給您增光添彩。”

“很好……”“這還不足為奇,您看這兩個手鐲。這可不是一般的手鐲,是如假包換的老坑翡翠,當年四大美人的西施姑娘手上戴的就是這麼兩個玉鐲。”

“漂亮……”“這幾塊淚滴形玉石吊墜,最適合鑲裝在襯裙上,走起來金玉齊鳴,儀態萬方。還有象牙的簪子,釉玉的牌子,西夏的貓眼,吐蕃的夜明珠,貞觀的綰臂金環,宣德的景泰藍熏香爐……大小姐,你到底喜歡哪一件?”

大理城中最有名的珠寶玉器行德順齋內,穿一襲綢緞長衫的大掌櫃薑白石正殷勤地陪著一位姑娘,口若懸河,滔滔不絕地介紹店內的藏珍。那位姑娘顯然眼睛已不夠使,看著陳列在錦盒中琳琅滿目的珠寶玉器,芳心鹿撞,雙頰緋紅,嘴巴半開,腿腳發軟,簡直挪不動腳步。

她的服飾卻並不奢華,一身稍舊的黃衫,腳上居然還是一雙馬靴。麵色很是白皙,眉目若畫,頭上隨隨便便綰了個髻子,插著一根普通的簪子。她背上的一個藍布包裹也癟癟的。不過,她腰間竟懸著一把帶鞘的彎刀,古樸精致,看來倒像是有些來頭,從外表看她一點也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,但薑白石目光老到,早瞟見她刀柄上鑲著的那塊翡翠價值不菲,絕非一般人所能佩戴得起的。她隨口敷衍著薑白石的介紹,將珊瑚珠手鏈、瑪瑙耳環、玳瑁鳳釵、翡翠手鐲都依次戴在頭上、腕上,叫旁邊的夥計取過銅鏡,照來照去,顧影自憐一番,似乎都滿意得很,一樣也舍不得放下。看著她癡迷的神色,薑白石眉間暗露喜色,思忖這次可能攬上個大買賣。

“大小姐,這些珠玉,要小的們給您包好麼?”薑白石見她沒有理會自己適才的問話,又試探問道。

“啊?”那姑娘這才回過神來,忙道,“不用,我戴著就挺好。”

“那麼,可否請大小姐……”薑白石謙恭地笑笑,用三個指頭捏在一起,比劃了一下。

那姑娘皺起眉毛,睜大眼睛:“幹什麼?”

“我的意思是,小店本小利薄,但都貨真價實,這幾件東西大小姐既然看得入眼,能不能會一下這個……銀子?”薑白石隻好直說出來。

那姑娘微仰起下頜,露出一副傲然的神色,大咧咧道:“你沒有聽見我說的話麼?我可是滇南金王陶九公的女兒,我家的金子堆起來,比哀牢山還要高,我家的銀子流出去,比金沙江還要長。這點銀子算得了什麼!”

薑白石賠笑道:“是,是。那陶小姐是用現銀呢,還是銀票?隻要是日升昌、金褍齊、彙源通三家票號的銀票,小店也都通兌通認。”日升昌、金褍齊、彙源通分別是滇南、山西、關東有名的三大票號,薑白石的德順齋雖在西南邊陲,但生意興隆,財源茂盛,買賣也涉及中原關外。當下這一番話說出來,薑白石的語氣中也頗有自得之意。

“現銀我沒有,銀票我也沒有。不過,你先算來,看需多少銀兩?”那姑娘老氣橫秋地說。

“我算過了,您佩戴的這幾件說不上價值連城,不過也物以稀為貴。本來麼,總值四萬六千兩銀子,不過看在您陶大小姐的麵子上,便打個九折,隻收您四萬一千兩。”

“啊?”那姑娘聲調陡然升高,眼睛睜得比貓眼還圓,比夜明珠還亮,“四……四萬兩?”

“不,不。”薑白石連連搖手,臉上仍是一派謙恭道,“不是四萬兩,是四萬一千兩。小店小本經營,價錢不能再讓啦,再讓,可就要蝕了本錢。”

那姑娘半張著嘴,嘴角歪扭,就如同咬到了一粒苦蓮子。她木雕泥塑般呆立了片刻,終於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,臉上的表情梯次變化,先是驚詫,繼而灰心,隨後失落,最終喪氣。她嘴裏念咒一般,喃喃自語了一些不知所雲的詞句,麵紅耳赤又一萬個不情願地從手腕上褪鐲子,從耳垂上摘墜子,從頭發上抽釵子……每一樣東西的離開,都像抽她的筋、剝她的皮一般,顯得很是痛苦和不舍。

薑白石臉上也變了顏色,腰杆慢慢挺直,拉長聲調道:“大小姐,你這是什麼意思?”那姑娘沒好氣地答道:“你這些東西我府上都有,沒什麼稀奇。買了我也不喜歡,自然就不買啦。”

薑白石的臉色更加難看:“敢情大小姐是來消遣我麼?”

那姑娘還未答話,突然旁邊一個人插嘴道:“她本來就是來消遣你。”

那姑娘吃了一驚,轉頭看去,隻見廳堂東首正站著一個穿天藍色緞袍的年輕男子,像是大戶人家的浪蕩公子,手裏拿著一把折扇,在手心中不斷敲擊,雖然麵目俊朗,但眼睛斜睨,上下端詳著她,嘴角似笑非笑,一副很惹人討厭的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