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都西去七八裏,有山,名為牧山,山不高,卻秀美異常。尤其是在驕陽似火的六月,暑氣正濃之時,走在山道兩旁,隻覺樹林陰翳,鳴聲上下,正是避暑納涼的好去處。不過牧山風景雖好,更出名的卻是山上的那座三層酒樓。那酒樓看起來雖無甚奇處,但任誰都知道裏麵有世上最難得的美酒。然而如此好去處,山道上卻罕有人跡。
不過這並不奇怪。很多年前,這山,也不叫牧山,山上也沒有酒樓。聽人說,這裏原是帝師牧雲的居所,因此被上一代龍主親自改了山名。後帝師駕鶴西去,也安葬在這座山裏。如此慢慢地叫下來,山的原名叫什麼反而被人漸漸淡忘了。
然而這座山並不隻是用作帝師陵墓。其實,帝師的墓放在這牧山裏極不起眼,隻是在後山一些樹林掩映中一塊孤零零的凸起,若不細看碑上文字,實在與尋常人家墳塚無異。而這也是帝師牧雲的主意。聽人說那牧雲一生淡泊不羈,不慕名利,獨嗜酒,就連臨終前都還是酒意朦朧,念念叨叨地交代他那位精於釀酒的弟子,不妨在他墓旁建一酒樓。
而那位弟子正是當朝龍主的師弟。他初時在朝輔佐,後無意仕途,且又體弱,所以就半歸隱與這兒,按照師父遺願建了酒樓。據說他神儀明秀,朗目疏眉,兼且亡妻之後久不續弦,潔身自好,在這龍都裏,不知有多少懷春少女為之癡迷。可惜他卻隻癡迷於釀酒。他釀酒的手藝超凡入聖,天下少有可比及者,有好事者更是尊稱他為“酒聖”。出自他手中的酒,更是多少達官顯貴欲求而不可得,唯有他建於牧山上的這麼一間酒樓有售,且每天的供應也極有限。多少富家公子官家少爺,為爭得一個進出酒樓的名額,每天在山腳下吵得罵娘打的掛彩,然後再理好衣裳重拾風度徒步進山,絕沒人敢在山中放肆。
然而今天,細雨微蒙裏,卻見一騎絕塵而來,在牧山下絲毫不作停留,竟直接沿道上山去了。這種自尋死路的行為著實驚到了山下的諸位公子哥兒,就連揮出的拳頭都慢了幾分速度少了幾兩力氣。不過隨後眾人都是暗自冷笑,早些年確實有些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紈絝,為了掙點名聲好去賺得哪家的花魁青眼相加,想出了來這兒鬧事的主意,當然下場都是頗為慘不忍睹,甚至連累得當老子的把頭磕爛也難能保全性命。不想現在竟還有白癡不理那前車之鑒,敢在這裏撒野。看來等下即使吃不上“酒聖”大人的酒,應該也能觀一場好戲。
不過這一人一騎卻是不理這些。隻見那人徑直飛奔到了酒樓門口才一勒韁繩,那馬唏律律一聲長嘶,前蹄高高揚起,差點一步跨進門內。馬上之人卻毫不在意,隻輕輕拍了拍馬安撫了它幾下,又仰起頭,直接往酒樓裏喊道:“老板呢,先送兩壇酒過來,酒錢先記賬上,改天有空過來還。”
酒樓裏本來屈指可數安安靜靜品酒的幾客桌人早已被驚著了,紛紛伸長了脖子望著店外好奇究竟是誰這麼不知死活。店裏沒有老板出現,隻有一個小二,卻早已站在了門口,臉上絲毫沒有其他酒樓裏小二那般的畢恭畢敬,反而神色不善地盯著來人,似要準備出手。看來就連這裏的店小二,也非常人。
然而馬上那人依舊老神在在,對店小二那殺人班的目光視若無睹。那小二更是怒極,當下就準備上去教訓。然而就在此時,樓上卻是一道熟悉的朗聲傳來:“這有何不可,客官隻要隨便留下個半人高的人參,或者臉盆大的靈芝抵賬就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