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發生了什麼事?”陸漸迷惑極了,“難道我已經死了?”這念頭剛起,如林藤蔓忽地迸散,長藤瞬間枯萎,發出沙沙異響,化為漫天飛灰,迷迷蒙蒙,非雪非霧,霧氣之中,透著幾分淒迷。

“地母娘娘。”陸漸恍然大悟,大叫一聲,正要奔出,忽覺前方有異,他忍不住伸手摸去,卻碰到一個軟綿綿的身子。不知怎的,陸漸胸中一窒,焦躁起來,大喝一聲,揮拳送出,塵灰紛然四散,露出一個白衣女子,倒臥在地,雙目緊閉。“阿晴……”陸漸大吃一驚,俯身抱起姚晴,忽覺她的身子格外的輕,肌膚晶瑩,幾如透明,眉宇間聚著一團青氣,輕輕流轉。陸漸心頭生出一片茫然,伸手探她鼻息,卻是一絲也無。

陸漸手指如被火燒,遽然收回,他已然嚇得傻了,掉頭望去,飛塵散盡,澄空清明,萬歸藏立在數丈之外,望著這方,目光驚疑,寧凝半躺半坐,也呆呆看著此間,震驚之色,刻在臉上。

一聲歎息,傳來幽幽低吟:“三生石上舊精魂,吟風賞月不須問,慚愧情人遠相訪,此身雖異性長存……”驀然間,兩點淚珠滾出溫黛眼眶,悄然滑落。“地母娘娘……”陸漸結結巴巴地道,“你,你說什麼?阿晴怎麼啦,到底怎麼啦……”一邊說,一邊手忙腳亂,給姚晴度入真氣,但無論多少真氣,都無半點動靜。

溫黛張開眼,走上前來,搖頭道:“沒有用的。”陸漸雙目盡赤,喃喃道:“她怎麼沒有氣,怎麼沒有氣?”說到這兒,臉上已有癲狂之意。溫黛心中暗驚,一手按住他,從袖裏取了一支玉瓶,傾出一粒紅丸,塞入姚晴嘴裏,過了片刻,姚晴鼻間漸有呼吸,但卻細如遊絲,若有若無。

陸漸大大鬆一口氣,說道:“多謝娘娘。”溫黛神色淒楚,搖頭苦笑:“你無須謝我,這粒‘亢龍丹’不過暫延她的生機,晴兒還有兩月性命,你若有心,就趕快離開這裏,好好陪她度過這些日子。”

陸漸激靈一顫,這番話有如一把利刃,直將他連人帶心劈成兩半。

溫黛見他瞪著雙眼,滿臉不信,便歎道:“小陸師弟,適才你身陷危境,晴兒為了救你,使出了‘化生六變’中的最後一變‘三生果’,以精血化生千木,將你圍在其中,擋住了萬歸藏的殺著。可這一變耗人精血,能叫人五髒俱空、骨壞經毀,一旦施用,也就活不長了……”說到這裏,雙目微微一紅,湊近陸漸耳畔,低聲道,“我率地部弟子擋他一擋,你帶晴兒火速離開,隻管逃走,不要回頭。“

陸漸驟聞噩耗,哀傷欲絕,三魂六魄盡皆係在姚晴身上,溫黛十句話中入耳的不過一句,隻是盯著姚晴麵龐,呆呆怔怔,一動不動。

溫黛心中暗急,輕輕推他一把,陸漸仍是不動,饒是溫黛久經風浪,一時間也想不出法子讓他還醒過來。焦急中,忽聽萬歸藏吐出一口長氣,徐徐道:“溫黛,你還有什麼打算?”

溫黛隻得直起身來,淡然道:“過了這麼久,我的打算,你難道還不明白?”萬歸藏微微點頭,目光轉動,說道:“仙碧,你曾拜我為義父,算是一點香火之情,眼下你若勸左、虞二人和令堂回頭,萬某依然既往不咎。”

仙碧默不作聲,攙著父親,上前一步,與溫黛並肩而立,地部弟子也默默上前,站在三人身後。

萬歸藏長眉微聳,手拈長須,邁步走到崔嶽麵前,崔嶽躺在地上,麵皮色如淡金,鮮血大口大口湧出來。

“老笨熊。”萬歸藏緩緩道,“你若現在服我,我有法子救你不死。”

崔嶽嗬嗬大笑,伴隨笑聲,口中血如泉湧。萬歸藏澀聲道:“老笨熊……”

崔嶽笑聲忽止,雙目瞪圓,驀地厲聲道:“瘦竹竿兒,這輩子就此作罷,下輩子再讓我遇見你,老子非揍扁你不可。”說罷哈哈大笑,笑聲漸弱,戛然而止。

萬歸藏望著地上老友,眼中神光慢慢暗淡,忽而舉頭望天,一抹淡淡傷痛掠過眉際。偌大海島驟然間安靜下來,靜悄悄的,海浪嗚咽,悲風哀鳴,入骨的憂傷彌漫在空氣裏。

萬歸藏忽地縱聲長笑,笑聲不勝淒涼,仇石、寧不空聽出笑中殺機,均是渾身發抖,將頭垂得更低。

一聲笑罷,萬歸藏轉過身來,又是淡定神氣,悠然笑道:“凡事不破不立,大不了從頭來過。也好,萬某今日就大開殺戒,先毀了這座西城,等到來日,重建不遲。”說到這裏,眸子裏精光灼灼,迸射而出。

溫黛母女靠得更緊,左飛卿和虞照搖搖晃晃,相扶站起,唯有陸漸抱著姚晴,癡癡怔怔,此時在他眼裏,隻有懷中女子,即使天崩地裂,也是全無幹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