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婦跪在蒲團上,口中念念有詞,輕薄的紅衣在淡淡的香煙中繚繞。玄朗和聲問:“夫人求什麼?”少婦立起身,認認真真插上香,聲音極為清澈:“求我的孩子平安。”紅衣起處,遮不住她隆起的腰身,至少有七八個月了。

沈醉總算是見到了阿霞。他站在玄朗大師的身後望了一眼,就明白了為什麼齊歸雨說,阿霞是天台山的仙子。原本對於兒女之情頗不以為然,可阿霞第一次讓他懂得了,什麼是驚豔。

猛然,沈醉感到身後一陣陣陰濕的寒流襲來。是寒山,躲在重重帷幕後的寒山,用拋棄一切的眼神死死盯著,盯著黑沉沉的屋梁下那一抹唯一鮮活的紅色。然而那紅色卻如此的縹緲不定。

事後和尚們發現,那帷幕後的巨木柱子上,留下了十個極深極深的指印。

就見一個身穿皂衣、管家模樣的人悄然進來,一本正經道:“少爺說了,少夫人身子要緊,還請少夫人趕快回府。轎子在門外了。”他說著牽起紅衣,阿霞也不向玄朗道別,隻是木然向門外走去。

“阿霞!”大銅鍾被震得嗡嗡作響。阿霞一回頭,終於發現了躲在柱子後的寒山。仿佛孤兒遇見久別的親人,她“嚶”了一聲,撲了過去。可皂衣人眼明手快,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,使勁兒向門外推。

“鬆哥——”繡著重重佛光的帷幕被扯了下來,空中揚起一片陳年的香灰,攜著腐朽的黴味。寒山一雙枯瘦的厲爪淩空落下。

玄朗皺緊眉頭,沉聲道:“寒山退開!”可是已來不及了。皂衣人悶聲不響地倒在門檻上,腦漿迸裂。隻見紅雲一卷,裹入一襲灰色僧袍中。

“站住——孽徒——”玄朗又氣又急,頓著禪杖,眼睜睜看著寒山和阿霞飄出山門外。臨風道長的輕功是武林中無對無雙的,旁人哪裏追得上!

又一朵青雲飄了出去,那是沈醉追了上去。

枝丫如織的幽暗密林裏,輕聲嚶嚀的泠泠山泉邊,野花如茵的潮濕草地上,殷紅與蒼灰的流雲,飛揚零亂。

情熱的阿霞和寒山都沒發現,可憐的沈醉躲在山石後進退兩難。沈醉是一個潔身自好的人,原本是從小立誌做道士。可大約是天台山上那無比絢麗的一幕,改變了他的想法。他隻能蜷縮成一團,緊緊閉上眼,卻依然擋不住那股強烈的生命氣息,直如春風拂麵。

“鬆哥,帶我走。”“一定。”

鬆哥?沈醉突然想起,齊歸雨說過寒山的俗名,是叫蔣聽鬆來著。他腦海一清,終於鼓足勇氣站了出來:“寒山師父——”

寒山冷冷地瞧過來,把驚恐的阿霞藏在身後:“你的功夫的確比姓齊的高,可也未見得我就要怕了你。”衣袖一抖,寒山的手裏已多了一柄冷如新月的長劍。

沈醉握緊了“枯木龍吟”,鎮定道:“是你誤會齊少俠了。我受他之托,來向你解釋,煩你費片刻工夫聽一聽。”“受他之托——你是什麼人?”寒山傲然道。

沈醉——說了。寒山聽罷,微微動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