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爺,吃藥了。”謝清芳小心地扶起躺在床上的魏省曾。魏省曾接過藥碗,卻沒有喝,隻是呆呆地望著。
謝清芳試探著道:“老爺……”魏省曾恍然道:“什麼?啊,對了,喝藥……唉,又麻煩你了。這兩天長明和子通先後去世,真讓老夫心痛啊……”說著,他又開始愣愣地發呆。
“老爺,你怎麼了?”謝清芳焦急地勸道,“不管怎樣,你總得先吃藥啊。唐先生不是說,你馬上就要起複了麼?要是沒有一個好身體,可怎麼為朝廷出力啊!”“老啦,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……”魏省曾搖頭道,一邊將碗裏的藥喝了下去,“這些天我的心裏亂得很,總是想起些陳年舊事,唉,不是什麼好兆頭啊。”
看著他喝完藥,謝清芳安心許多,柔聲道:“明天就是老爺的大壽了,過後這些人都走了,便再沒這些亂七八糟的事,就能安心了。”“是啊,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,我就安心了。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,我就……安心了……”魏省曾喃喃地重複著她的話,聲音越來越低,終不可聞。
“真人,法壇已經搭好了。您可以沐浴更衣了。”楊世貞向端坐著的魚辰機道。魚辰機緩緩睜開鳳目:“是麼,現在是什麼時候了?”
“現在是未時了,離齋醮還有兩個時辰。”楊世貞躬身回答。
“隻剩下兩個時辰啦……”魚辰機長噓了一口氣,隨即微微一笑,“不過,兩個時辰已經足夠做許多事了,燈儀的火種可備好了?”
楊世貞道:“備好了,按照真人的吩咐,是從正午陽光中取得的火源。”
“那就好,如此便可通過此儀,照耀諸天,續明破暗,下通九幽地獄,上映無極福堂,楊管家……”
“真人有什麼吩咐?”楊世貞上前一步。
“沒什麼,我隻是想說,這些日子多蒙你照應了。”魚辰機淡然道。
“那是小人的榮幸。”楊世貞恭恭敬敬地道。
“是貧道的榮幸才是,能得到楊管家這樣的高人相助。”魚辰機向他微微一躬。
楊世貞臉色微變,隨即更加恭敬地道:“當不得真人如此盛讚。”
“楊管家客氣了。今夜的齋醮有楊管家安排,貧道再放心不過。”魚辰機又緩緩閉上了雙眼。
楊世貞緩緩直起了身子,眼神淩厲地望著她,魚辰機卻再未睜眼。
楊世貞就這樣在她麵前靜立了片刻,隨即轉身離開。
他剛剛走出屋子,魚辰機的雙目便再度睜開,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,隨即重新閉合雙眼,輕誦道:“燃燈威儀,功德至重,上照諸天,下照諸地,八方九夜,並見光明。九幽之中,長徒餓鬼,責役死魂,身受光明,普見命根……”誦聲中竟然帶著一絲寒意,讓人聽來仿佛不是在禱告,而是在詛咒……
這一夜,無星,無月,天地間所有的光明都消失了,隻留下神秘而不可測的黑暗。這樣的黑暗中,北風仿佛一個隱了形的女巫,不懷好意地將大片的雪塵拋灑在人們的臉上、懷中乃至脖頸的縫隙裏,又桀桀怪笑著跑開。樹枝在瘋狂地搖動,但你卻無法看到它們,隻能聽到陣陣嘶啞幹澀的枯折聲,作為它們最後垂死掙紮的殘音。
是的,這是一個恐怖的夜晚,黑暗與幽冥主宰了一切。
雲寄桑望著手中的燈籠,那團弱小的光明在黑暗的圍攻中顯得搖搖欲墜,似乎下一刻便會熄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