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雨落在窗台時,停了片刻,讓狂跳的心能稍微平和一些。她聽到了屋裏有呼吸聲,卻沒有驚慌。那人深吸,緩出,與她一樣盡量壓抑著起伏不定的心。

熟悉的呼吸之聲……

這當兒,她忽然想起了師父的話,想笑,然而嘴還未咧開,鼻子酸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。師父平平淡淡地說出的那句話,她以往以為隻是那麼一瞬的心境,現在才明白,原來是要用一生去承受的。

師父說:“因為命運就是如此安排的呀。”

好吧。她沒有猶豫多久,決定順從安排。深吸了一口氣,她挺起胸膛,推窗而入。月光、燈光從破洞處投射進來,照亮了房間,照在業已沉睡的娘親臉上,更讓她很清楚地看見了阿集蒼白的臉。

啊,他臉上一貫的神氣不見了,永遠倔強上翹的嘴角也消失了。雖然看不見他眼裏的光澤,可是尚雨分明感到他正死死地、不甘地盯著自己,一如自己正緊緊地盯著他。

他們在沉默中對望。三十六個月以來,第一次真正感到了阿集的殺氣,尚雨握刀的手心裏滲出了汗。她看見阿集也伸出手,很鄭重地拭去手裏的汗水,再緊握住劍柄,不禁慶幸先與那三個家夥拚了一場,才能讓他也感到自己的騰騰殺氣……

過了良久,兩人始終沒有說話。忽聽“咚……咚……”薦福寺的鍾聲綿綿傳來,報時三更。阿集渾身一震,那逼人的殺氣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,終於開口說道:“小雨……”

“嗯。”

“小雨……”他一連串地歎息著,“小雨……小雨呀……”

“怎樣呢?”尚雨昂起頭。

“我……我該怎麼辦?”

“你來報仇,還問我怎麼辦?”

“不問你,我又該問誰去呢?”他向尚雨伸出一隻手,“這個世界上,我願意相信的,就隻有你而已。”

尚雨強壓下戰栗的心,別過頭去,道:“你早就知道是我了,對吧?”

“大師兄自盡前,托人告之擒他之人,乃是一名使碎葉刀的年輕女子。那時候我就知道……小雨,你不是說要離開長安,遠遠地去了嗎?為何還不走?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天,你還不走?”

“我說這麼多天來,一直沒有動靜呢,原來是你在拖延。你想背叛師門嗎,傻瓜?”

“我不是傻瓜,不是!”阿集跨前一步,從破洞透進的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臉。他的臉繃得緊緊的,目光灼灼,嘴線拉得筆直,看得尚雨心中一凜。

他的臉漸漸逼近尚雨的臉,到最後近得彼此呼出的熱烈氣息噴到對方臉上。他停住了,因為尚雨一步也沒後退。

“那三個人,是你的師兄麼?”

“你沒有殺他們吧?”

“當然。我也根本沒想過要害你大師兄送命。我……我隻是……隻是……”她哽了半天,實在說不出“百金”兩個字。

“你與我交手這麼多次,難道沒有認出大師兄的功夫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