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在京兆府找到段飛還真不是一件易事。
京兆府雖地處西北,但自唐以降就是著名的商業要道。絲茶西去、天馬東來,滾滾黃河臨城而過,沿岸百裏風情。雖然此時宋遼仍然交戰頻仍、兵連禍結,京兆府卻因榷場通商,依舊商賈貨物川流不息,竟透出一股亂世中的獨特繁華來。
而段飛,好像就是應著這繁華亂世而出現的。他有時在他的悠哉小坊裏,看繁華鬧市人來人往,有時會連著幾天關門不出現,等到你看到他的時候,他正泡著一壺茶在得意樓底下眯著眼睛曬太陽哩!說是曬太陽,偏又要支起一把白紗傘——
“這可是京兆府呀,又不是小橋流水的江南,用得著打那麼一柄其實也遮不了多少太陽的破傘麼!”每到這個時候,他的搭檔刀小三就猴兒一般跳出來,猴兒一般地眨巴著眼睛:“都連著下了幾天雪了,太陽才這麼一點兒大,俺曬都不暖和,你還打傘。”
話未說完,頭頂“轟”的一聲,落下一大蓬積雪,打在傘上,飛濺開去。刀小三愣了愣,道:“好小子,不說算計人,連天都給你算著了,俺服了!”話音未落,就見路上一個青袍的中年人衝進傘下,抖著衣上的積雪,不滿道:“俺不服俺不服!你自家防了積雪下墜,卻把雪都彈到俺的值錢衣袍上來,俺一百個不服!”
來人一口溜溜的京城官腔,卻偏要學刀小三“俺”來“俺”去的。刀小三聽不順耳了,一把抓住那人胸前衣襟,道:“你是什麼人,敢在小爺的地盤上生事?”那人也不驚慌,嘿嘿笑道:“誰敢在段爺和刀爺地盤上生事呢?”一邊說,兩根手指不動聲色一拂,便拂開刀小三的手,在段飛對麵的長凳上坐了下來,扭頭看他道,“段爺您說,可是?”
段飛依舊眯縫著眼兒,也不知是不是在打量那人。“你是什麼人?”等段飛眼睛眯夠了,這才一欠身子,坐端正了些,開始轉手中的刀子。銀色的刀柄,薄而鋒銳的刀身,在陽光下就如同一麵即將化去的薄冰,映得他身上紫貂裘背心的色澤,越發清寒起來。
“買消息的人。”青袍人看著他手指間極其嫻熟翻轉的小刀,態度也凝重起來。“一個普通消息十兩,重要消息一百兩。”段飛一字字道。“那怎樣算是普通的消息,怎樣算是重要消息?”青袍人眉頭微皺了起來,顯出思慮的樣子。“那還不簡單!”刀小三挽起袖子,將一隻腳踏上長凳:“我們段爺說是普通消息就是普通消息,說是重要消息就是重要消息,”一搖拇指,“重不重要,我們段爺說了算!”
“哦,明白了!”青袍人點頭,一副十分明白的樣子,道,“我想問一下城裏哪裏買得到好吃的珍珠菜?”“一百兩!”他話音剛落,刀小三就接了茬。段飛點頭:“不錯,這大雪封了幾天的路,外頭新鮮的蔬菜根本就運不進來,更別說珍珠菜本是產自南海。”他看著青袍人,“要不是找到我,你連珍珠菜的菜梗子都甭想看到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青袍人倒是一副明白事理的樣子,很快從袖裏掏出兩隻大元寶擺在段飛麵前,“這個消息我買了!”段飛看了一眼刀小三。後者連忙將兩錠元寶像小娃娃般捧進懷裏,剛要走,段飛瞪了他一眼:“這個給後巷的福伯治腿的,你敢從中扣一兩,我就打斷你小子的狗腿!”“是、是!”刀小三雞啄米般地點頭答應著,很快就溜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