劍殛·鶴驚中原(一)(1 / 3)

多少年過後,許飛揚依然清晰記得那詭異、恐怖的景象。

身為武林中至尊無二的劍仙門主,他雖然年輕,卻決不是孤陋寡聞的人。然而那幕景象卻深深地震撼了他,乃至多年以後,依然具有把他從夢中驚醒、並緊緊攫住他心的餘威。那天,他率眾人從沈莊突圍後(劍仙門及沈莊事件詳見本刊07年3月末《劍殛·魔教東征》),經過一日一夜的疾馳,才擺脫了魔教的窮追不舍,並在傍晚時分來到龍虎關下。龍虎關關門緊閉,他們隻好在關外露宿,準備在第二天淩晨關門打開後入關。

龍虎關外靜謐安詳,荒煙蔓草間隻有幾隻受到驚嚇的野兔躥來躥去,惶恐不安地打量著這群攜刀佩劍的不速之客。吃過晚飯後,許飛揚就鑽進為他搭起的帳篷裏,他記得沈莊莊主沈家秀進來看他,並和他作了一番長談。但談話的內容他後來都記不清了。相反,他牢牢記住的卻是深入骨髓的疲乏困倦,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。在那以前和以後都未曾有過這種感覺,他當時並不明白是怎麼回事,過後很久,他才不得不在心裏羞愧地承認,他是被肩上的重擔壓垮了。

他忘了究竟是在什麼時候,忽然聽到帳篷外傳來幾聲驚駭的叫聲,隨即便是步履雜遝聲和惶急的喧嘩聲。

許飛揚本能地想到是追兵到了,他起身鑽出了帳篷,卻見曠野中人影散亂,似是相互轉告事情。同時許多人伸手指月,仰臉望天。他隨眾人的手指望去,卻見半空中、明月下,赫然出現一隊騎兵——天上的騎兵。其中一位位置略高一些,好似鶴立雞群。他騎著白馬,身穿戎裝,頭戴王冠,在半空中似乎在搜尋什麼,眼中發出兩道紅光,不停地在幽暗的天空中掃來掃去。月光直射下,這一支為數幾百人的騎兵個個仿佛透明的一樣,如同水晶做成的,不知是從誰的春閨夢裏直接飛馳到了這裏。

“是海市蜃樓?可是這是夜間啊。”許飛揚喃喃道。

沈家秀隨後走出,他看到空中的景象時也驚呆了,但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。他還沒說出那句可怕的話,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大喝:“大家小心,快隱藏起來,那是幽靈王!”

眾人都聽出那是少林第一神僧大智,同時也明白了自己已處於世上最危險的境地,心中同時回蕩著一個可怕的聲音:

“第一神魔幽靈王!”

所有人都立即隱藏到草叢中、亂石後。許飛揚明知無用,還是拔出劍來,反手拖住沈家秀,鑽入齊腰深的荒草中。

空中的騎士開始動了,在天空中來回巡弋。眾人看到馬蹄依然翻飛,如同在地麵上一樣,也清楚地看到白色條紋狀的馬腹。那兩道電射似的紅光從空中掃向地麵,一寸寸搜索著,草叢和亂石並不能遮蔽住它。

“糟糕,他會發現的。”沈家秀低聲駭然道。許飛揚的心裏也湧起一陣恐懼,他用手捂住胸前的魔印,心裏不停地念誦師門的“心不動訣”。

每個被那兩道紅光照射到的人,都覺得被一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,仿佛是被一雙邪惡的眼睛在自己赤裸的身體上逐分逐寸掃描了一遍。

伏身草間的張小明便感受到了這種羞辱,當他看到那兩道紅光又轉向左側的苗玉時,忽然怒不可遏。從草中衝出,抖手打出兩片靈符,迎向那兩道紅光,大罵道:“何方邪物,敢恁地無恥?”

那兩片靈符被紅光射到,登時粉碎,然而紅光卻也隨即消失。

“下方何人,敢與本王作對?”空中那位王者訝然道,在他行經之地,所有的“人”都隻有伏身躲避的份兒。

“休得魯莽!”大智神僧喊聲已近,聽上去他正疾奔而來。

張小明正要說話,卻見空中兩名騎士策馬向他俯衝而下,伸手向他抓來。張小明左手一抖,十餘道磷光打出,那兩名騎士似是頗為畏懼,策馬向兩旁閃去。旋即一道黑影向張小明撲去,勁風一吹,那十幾道磷光已然不見,一雙蒲扇大的手掌繼續向張小明肩頭抓去。

許飛揚在旁看得分明,卻是幽靈王從馬上探身而出,身子驀然拉長,身軀也漲大了幾十倍,手掌卻已堪堪抓到張小明肩頭。霎時間他心中畏懼全消,一聲清嘯,劍已刺出。這不過是他的本能反應,他和張小明之間還有十幾丈的距離,殊不料他一劍刺出,劍竟飛起,他也被印劍飛起的力量所帶動,直飛空中。一道耀眼的劍芒射向幽靈王龐大的身軀,他似是猶疑了一下,身子一縮,便又成原來的樣子,端坐馬上不動。

“身劍合一!”沈家秀在心中驚歎道,不禁懷疑自己看花了眼。他雖不會武功,胸中所藏武學見識和眼力並不遜於任何一派宗師,卻未料到許飛揚武功已臻此境界。

“爾是何人?所用是何武功?”幽靈王隱伏千年,重履中土,卻沒想到兩個小娃娃也敢向自己挑戰。

“我是劍仙門許飛揚,正是你要找的人。”許飛揚凜然不懼,他寧願幽靈王隻找上自己,放過其他的人。

“劍仙門?”幽靈王似是詫異,心中卻隱生畏懼,他上一次便是在許正陽劍下被打得形神俱散,雖賴魔尊之力得以不死,卻也未能自行恢複。直待魔尊複出方得以重獲靈力,所以對劍仙門最是忌憚。

同時他也感應到:上次與他對抗的那個“邪神”正全速趕來,自己雖恢複了兩成靈力,卻得來不易,如不慎毀在中土邪神手上,隻有重回總教恢複了,豈不誤了大事?

他手中權杖一揮,這隊騎士登即禦空飛行,瞬息間已不見。

眾人仰望空中,除一輪明月外已別無一物。然而幽靈王和那隊騎士的影子依然凝固在眾人腦海中。

“我佛慈悲。”一聲佛號過後,大智神僧已從空中電射而至。他頭上熱氣蒸騰,白霧氤氳,顯然是把體內神功已發揮至極了。

眾人紛紛從草叢中、亂石後走出來,張小明握著許飛揚的手,驚悸猶存,適才幽靈王那一抓雖然沒觸到他的身體,卻把他的心緊緊攫住了,至今仍不能放鬆開來。

“大師,您可真是總在適當的時刻在適當的地點出現啊。”沈家秀笑著說。大智神僧的到來無疑給每個人吃了一枚定心丸。

“好險!好險!”大智神僧連連歎道,頭上白霧漸斂,最後如縷縷白煙般收回他的頭中。眾人看了,既驚異又覺得好玩。

沈家秀知道他所說的“好險”的意思。魔印雖被許飛揚以心法和印劍克製住,但如果被幽靈王的“魔眼”搜索到,依然會被發現。幽靈王的靈力便來自魔尊,而魔印正是魔尊魔功全盛時期以靈力幻化而成的,二者如同母子一般,自然會有特殊的感應。或許幽靈王正是感受到了魔印,才駐馬空中,用魔眼仔細搜索這片地麵。假如真被他發現了,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。不論是大智的神功,劍仙門的威名,還是所有人的力量,都無法抵擋幽靈王和他這隊幽靈騎士,想保住魔印是絕無可能的。

“他怎麼走了?我沒有傷到他啊?”許飛揚既不明白幽靈王何以不戰而走,更不明白自己何以能“身劍合一”。這和“劍芒”一樣都是“心劍仙功”第二層次的境界,他卻明白自己的內功依然隻在第一層次上逡巡徘徊,何以發劍出招便升華到了第二層次,莫非真有天助?

“大師,又是您在幫我。”許飛揚恍然大悟。他想到自己破歐陽震旦的魔功禁製和與歐陽震旦對敵時,都是大智神僧從後傳輸功力,他劍上才得以吐出“劍芒”。適才那一式“身劍合一”也必是他從旁襄助無疑。

“許門主誤會了。”大智笑道,“這次可與老衲無關,而是你自身功力進境所致。”大智神僧在遠處便已發現幽靈王在空中停駐搜索,已知緣由。他一麵運元神向幽靈王挑戰,一麵向這裏疾速飛掠,委實已無餘暇為許飛揚傳輸功力了。

眾人都既羨慕又欽服地看著許飛揚,那一式“身劍合一”,既似月下神仙,劍上那道劍芒,更似神光突射,真不愧“劍仙”之名。

“他是被劍仙門三個字嚇走了,敗軍之將不可言勇,幽靈王也不例外。”大智神僧又說道。

大家都圍坐在沈家秀的帳篷裏。

幽靈王可能去而複返,七星奪魂鏢也可能在附近潛藏,人人都不敢大意。

大智神僧在眾人的追問下講述了他截住歐陽震旦後的經過。他在空中截住歐陽震旦後,歐陽震旦佯裝要追擊許飛揚他們,騙得大智神僧到了正麵,他卻伺機退回莊裏。大智神僧擔心的隻是魔印的安全。魔印既已出莊,他也就任由歐陽震旦入莊去搜索挖掘。但他還不敢大意,留在原地監視歐陽震旦的動向,即便看到榮智和車子胤等大批魔教武士出莊追擊,他也未加攔阻,能對許飛揚一行人構成致命威脅的隻有歐陽震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