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小英笑道:“多謝,多謝,明天我就跟一梅去看看。”
轉了個彎,到巷子的入口,那時蘇小英正笑了一半。他在那裏猛地駐足,臉上的笑容凝固在嘴邊。郭少棠也停了下來,他的聲音開始惶急而發抖,道:“這……這……”
他後麵半句話沒來得及出口,眼前一花,蘇小英已然躍了過去。他手中的魚和菜,不知什麼時候滾在了地上,粘上了帶血的灰塵。
蘇小英奔過去的時候,險些被謝三哥的屍體絆倒,一個踉蹌撲到一梅身邊,蹲下來抱起她的上身。一梅的頭無力地側在一邊,頭發散開一半,垂落下來。
蘇小英拿手探到了她的臉上,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劇烈顫抖著。然而不管怎樣,總算摸到一梅臉上猶暖,他叫起來:“郭少棠!郭少棠!”
郭少棠也已經反應過來,趕上隻一看,便露出了淒然的神色。
蘇小英卻沒看到他,還在叫:“郭少棠!郭少棠!”
郭少棠伸手拿住了一梅的脈,其實他拿住的隻不過是一梅的手腕,因為她的脈息已經完全斷了。郭少棠覺得背脊上嗖嗖地發寒,他沒有挪開右手,眼睛卻朝蘇小英看了過去。
蘇小英的表情顯得很鎮定,臉色卻很可怕。
隔了一會兒,郭少棠用力掙紮著,低聲道:“小蘇……”
蘇小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,已經握住了一梅的手,他的聲音顯得有些許嘶啞,卻異常鎮定地對郭少棠道:“你讓她醒過來,再說上一句話。”
郭少棠默然不語。
蘇小英的指節握得有些發白,如果一梅還沒有死,一定會痛得跳起來,然後把他臭罵一頓。可惜這時一梅還是很溫順地躺在蘇小英的懷裏。
“她總得留下句話吧,”蘇小英對郭少棠喊,“花花要怎麼樣,我要怎麼樣,她總得留下句話吧,嗯?”
蘇小英說得很認真,郭少棠卻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回答他。郭少棠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已經沉到了腹部,連呼吸都不能順暢。
蘇小英後來一直沒有開口。
他開始的姿勢是半蹲在地上,好像隨時都想把一梅抱起來,但是過了一會兒,他的雙腿好像變軟,沒有力氣,於是就在血泊裏坐了下來。
郭少棠在側邊看見他的表情有些木然,心中一驚,連忙跑到屋內,將哇哇大哭的花花抱了出來,塞到了蘇小英的懷裏:“你……你看花花仿佛沒有事……”
花花夾在父母之中,聞到了濃重的血腥,覺得不舒服,哭得更加響亮,手足亂動,小手拂到了蘇小英的脖子。
蘇小英看著嬰兒,忽然將她與一梅緊緊摟住,刹那間泣不成聲。
這天晚上是好月色。蘇小英爬到屋頂,在屋頂上躺了下來,就像他與一梅在熱天經常做的那樣。一梅在那時總是很挑剔,一會兒會嫌屋頂上很熱,一會兒會嫌屋頂太窄,然後就把他趕到屋頂的邊沿,自己占老大一塊地方。但是每當他們一覺醒來,兩個人總是緊緊擠在一起。
蘇小英在剛才已經痛痛快快地哭過,所以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哭。他隻是有一點奇怪,原來人生的孤獨,可以這麼突如其來。他一直以為一梅是個有驚無險的女人,她曾經做過這麼多年的殺手,從來沒有出過一點事故。
蘇小英在回憶一梅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,但是他想不起來。他回憶的時候,想起的東西實在太多。他早已經習慣了這個大聲說話的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