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天津係列之我武惟揚(4)(2 / 2)

但能打的好漢中凡是與運河幫沾邊的,都收到了袁文會的提醒,這些個在幫的自然不能攪和自己人的事情。國術館這邊很多師傅見世風越發的不太平,也早早地內遷投親靠友走了。個別剩餘的好手,也都是有家有業,親眷俱在,也是或從朋友、或從同門那邊輾轉收到了李有德的傳話,除了一聲長歎、一番擔心之外,便再也拿不出什麼來。

哈七爺睜開眼,天還沒亮,屋裏黑著,隻覺得渾身上下沒來由的疼,他忍著疼吸溜著氣探手摸索。右首邊炕褥子有個抽煙燒的洞,一直沒找著棉花給補上。這是自己的床,哈七爺放了心,原來自己沒醉倒在荒地裏,卻同時發覺嗓子幹得像剛咽下去半斤火炭。掙紮著爬起來找水,桌上的茶壺早就空了,暖瓶年前就摔碎了,缸裏有點水,都記不起是哪天剩下的。

七爺摸著頭上的繃帶暗自奇怪,他坐在床邊,靜下了心,腦子裏慢慢一點點往回倒:他坐人力車去了官銀號,跟夥計抬杠,講國貨的好處,然後……然後就是劈頭蓋臉的拳頭與大皮鞋。哈七爺想起來,自己的的確確是被人給打了,是被李有德給打了,在大街上當著滿街的人打的,李有德不光打他,還教訓他該怎麼當爺,還罰他在街麵上站了一個下午……這頓打如電影鏡頭一般,慢慢在哈七爺腦子裏放映出來。“你要麼有錢、要麼有權、要麼有槍、要麼有勢力。你一個前朝的喪家狗、破落戶,你憑嘛當爺……”李有德的話音像錐子般鑽進腦袋裏,將哈七爺平日裏顯擺在人前的那張麵子紮得千瘡百孔,“你當孫子都差了好幾輩呢!”李有德兩片薄薄的嘴唇開合著,像把剪刀,將維係著哈七爺活下去的臉麵一剪兩半,隨著哈七爺的心一起沉下去,從胸腔裏墜到腳麵、墜入地下、一直不沾底地墜了下去。

天色大亮了,從沒有窗簾的窗戶中透進來,照在哈七爺身上,滿心酸痛的七爺渾然不覺。又是半晌過後,腹中傳來咕嚕嚕的聲音,才將哈七爺走出去的神給拉回來。七爺餓了,該出去吃早點了。

哈七爺神情恍惚地走出胡同,信步向西,一路上模模糊糊看見的,遠的近的都是衝著他各式表情的笑臉,隱隱約約聽見的,高的低的都在提昨天自己所受的那場侮辱。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,哈七爺感覺自己就像隻穿著衣服跑出籠子的耍戲猴子,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天大的笑柄。

哈七爺羅鍋著身子,舉手掩麵踉踉蹌蹌地扶牆疾走,他想躲開這些人,躲到一個沒有這些閑人的地方去,再找個攤子賒些豆漿喝。可他似乎就像是落進了武侯的八卦陣裏,不論走到哪裏都繞不開這些哄笑聲、嬉笑聲、喊著他名字喝倒彩的聲音。

七爺再抬頭時,隻覺眼前的房舍隱約眼熟,忙攏了雙目仔細辨認,竟無意中走到了國術館的後麵。頓時眼中一熱,心裏沒來由地踏實不少。這些天來,他在國術館裏出謀劃策,講故事敘典故,是他自離家後人生中最快意的一段日子,此時看著熟悉的山牆瓦簷,竟生出一股急切的親密感來。

哈七爺側了耳,隱約中聽到裏頭有練功的呼喝聲。難道是盧鶴笙回來了?還是李有泰重開國術館了?哈七爺心中立時湧起滿腔欣喜,舉著兩手沿柵欄疾走過來,國術館還在!還有國術館在,又有什麼難事應付不了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