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天津係列之我武惟揚(2)(2 / 2)

哈七爺終於能坐在地上,他半伸著腿斜斜依著牆,上半身如同沒了骨頭般,彎著向內塌了一個很大弧度。初冬的陽光直射下來,卻感不到一絲的溫暖,反倒是從棉襖破損處進來的冷風與傷處的疼,狼奔鼠竄地往深處鑽。哈七爺努力睜了眼,眼前卻是灰蒙蒙一片,看什麼東西都是重影。哈七爺想著,這不是噩夢,是真事,他一定是做了幾十年的夢,直到今天才被人給打醒了。

哈七爺咳嗽著,血沫子都噴在衣服前襟上。他隻覺隨著身上越來越疼,心裏卻越來越清涼起來。李有德說的話,如刺蝟打著旋兒在他心裏翻了一遍又一遍,疼得他痛徹到底。前清的時候他家裏有勢力,他是爺;北洋的時候家裏好在還有產業,滿把的大洋叮當響著,他是爺;到了民國政府了,他名下連間房子都沒有了,他還想著當爺,他給誰當爺去啊?想著這些人天天七爺、七爺的喊著,那嘴角帶著的笑,不是當年對他恭維的笑,而是假笑,是冷笑,是嘲笑,是訕笑。可憐自己從當年哈宅分家那一天就開始睡了,這麼多年一直還做著當爺的夢呢,到今天才醒,讓人家用大嘴巴抽醒的。從江山到家產,什麼都沒了,還能給誰當爺啊?

會友居的老板姓戴,是山西人,與哈七爺認識。沒等開晚飯,他就讓夥計關門上板打烊,又拿了兩包茶葉將看著哈七爺的打手打發走了。這才叫著幾個平素與哈七爺有交往的,過來把哈七爺抬進店裏。戴老板捧出來一小碗醋,用勺舀了給哈七爺喂下去。片刻後,哈七爺腹內一陣響動,放出個屁來,這才緩緩睜開眼仔細看了看身前幾人,啞著嗓子緩緩道:“好啊,這是津西南靜海縣獨流的老醋。”

戴老板見他睜開眼了,忙雙手合十,朝天舉起來念了幾聲阿彌陀佛,摸出塊銀元來交給夥計,用門板趕緊將哈七爺抬去醫館,看了傷再送回家。哈七爺仰躺在門板上,兩眼蒙蒙地朝著天,神智已經有些不清了,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著些旁人聽不懂的話:“爺身上隨便拿出件東西來,就夠你們吃一年的……現在的街麵上就沒有一件好琉璃,做琉璃就得用古法……這是拿滑竿要把爺送哪去啊,這抬法也不對啊……”

打完了哈七爺,李有德算是大大的出了口氣,可出氣之後他還是解不開眼前的一個大麻煩。這是個漂洋過海來的麻煩,是船越給他帶來的。

船越的身份比較尷尬,嚴格意義上說,他是日本上流社會中的名人,天皇侍衛的教官和皇太子搏擊老師的頭銜,給了他可以淡定麵對幾乎所有高級官僚的尊嚴,也給了他一個可以自由進退、起點頗高的政治階梯。而他卻偏偏是一個不問政治,隻關心武技修行的單純大師。因此有人戲稱他是:“空手道領域裏的先知,政治領域裏的孩子”。這樣一個對軍方和個人都極具利用價值,但又難以接觸的家夥,日方衡量再三,選了李有德出來,聽船越的使喚,幫他完成心願。一來李有德是天津通,又有江湖背景;二來李有德也曾算是半個國術館門人,對國術館與形意拳有旁人難及的了解;三是李有德終歸是個中國人,他去給船越出力辦事,不會影響到目前天津日方各階層、各派係的勢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