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邊圍觀聽他說話的人越多,哈七爺侃得越是神采奕奕,而不遠處會友居飯莊二樓上,一雙冷冷的眼睛正在盯著他。
李有德收回眼神轉回頭來,看著手托下頜端詳自己的三姨太,笑問道:“你看我什麼?”
三姨太輕輕一笑,莞爾道:“我就喜歡看你琢磨事情的樣子,看你的臉色、看你的眼神,就知道這事情你肯定能辦得到。因為你是個事事拚盡全力,決不留後患的人。”
李有德想了想,點燃支煙問:“那你說說看,對一個人來講,怎麼著才算是最難受的事呢?”
麵對突然發問,三姨太有些猝不及防,她想了半天,手撚著筷子緩緩道:“我想最痛苦的莫過於失去吧。就是那種看著最寶貴的東西在你手裏,你卻留不住它,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一點地,從你手裏被抽走。”
李有德愣了愣,仿佛是沒明白其中意思,接著問:“那什麼最寶貴呢?”
三姨太苦笑著搖搖頭:“對每個人而言,最寶貴的東西是不一樣的,或是財富,或是性命。比如你有德,假使你是個大孝子,那對你而言最寶貴的就是親人的性命,看著自己的雙親在眼前緩緩咽氣,你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,這對於你而言就是最大的痛苦。”三姨太又緩了緩,輕聲道,“若你是個重情的,這一輩子追來逐去,卻得不到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,到老來一個人在夜裏發愣的時候,那必然會很痛。”
李有德眼睛微閉了一會兒,猛地睜開,喃喃道:“好啊,那就且等我先一個個收拾他們,讓你看著這些人一個個死在你眼前,最後再收拾你!”
李有德轉過頭去,看著口沫橫飛的哈七爺冷笑一聲:“就從你開始玩,我要把你們一個個的都玩死,最後再玩那一個!”
哈七爺這邊還在挺著胸脯侃侃而談:“鐵器這東西,講究鍛打,但是普通人再壯,能有衝壓機勁大麼?那都是多少噸的,一噸折下來大概兩千斤吧,你想這樣的錘砸下來……”他這正說著,冷不防就挨了一個大脖溜,哈七爺扭頭怒視,隻見一個穿西裝的男子,斜叼著煙卷站在他身側。他剛要開口,對方又是一記耳光抽了過來,附帶一聲怒喝:“還錢來!”
這話吼得哈七爺一愣,他從來都是跟飯館賒帳,即便有饑一頓飽一頓的時候,也沒跟人借過錢呢。他上前就要去揪對方的脖子,身後膝窩上早挨了一腿,一下子就半跪在地上。哈七爺也算是在街麵上有一號的人物,即便有人看不上他,也不過當麵刺他幾句閑話,他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。哈七爺同大多數的前朝子弟一樣,好花鳥魚蟲,玩戲技獵跤。他單腿跪地轉身上手,發了個跪腿得哬勒,將後麵踹他那人摔了個踉蹌。接著起身接過迎麵來的一拳,扭腰變臉將撲上來的家夥甩扔出去。滿人好摔跤,不過哈七爺卻隻會這幾下子,還是當年與某家貝子抬杠嗆火時學下來的。
哈七爺這兩手露完,還沒等旁觀的閑人們喊出個好來,就被人打翻在地上,接著就是五六人上去劈頭蓋臉一頓亂打。待這些人慢慢散開時,哈七爺趴在地上,鮮血與塵土在臉上都混成了泥。好在對方手下留情,沒往要害上招呼,哈七爺爬了半天,慢慢蜷起身子,大口喘著氣坐起來。此時他滿臉狼藉,左眼圈烏青,鼻血染了半邊臉,血沫子順著嘴角一直滑落到衣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