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堂已稍有整飭。桐木窗紙換成了紗屏,接入疏疏陽光,一株新移植的翠竹探出枝條,簇簇掃著風聲。窗前設置了一張小檀案,上麵擺放的茶、水、火、器無不精貴。
謝開言坐在桌案旁,細細看著葉沉淵烹茶。他從雪甕中取出色澤清純的泉水,釋疑道:“此水需在午時二辰,采用五丈三尺長的懸索垂入三斤銅瓶,直落泉窟,才能取得真水,過淺、過深、左右滌蕩都不可捕獲清泉真味。”
謝開言頷首受教。
葉沉淵一一再展示精茶、活火、妙器三項烹茶工藝,讓謝開言明白了,他使用的是貴族茶道,即是將她當作上賓對待。
午後安寂,玉甌香茗,清風徐來,雅氣漸生。
葉沉淵看著謝開言飲盡一杯茶,才忍不住彎腰過去,親了親她的嘴:“找我有什麼事?”
“無事,來探望你。”
葉沉淵笑了笑,謝開言也抿嘴一笑,兩人對坐,互相看著,滿身縈著淡淡的茶香。左遷在外堂門口處伸頭張望了一下,頓了頓,又隨即走開。
謝開言回頭看看餐具並不在內堂,問道:“羹湯滋味如何?”
葉沉淵給予了肯定:“鮮美可口。”
“喜歡麼?”
“若是每日送來,更喜歡。”
謝開言應道:“好。”看了看葉沉淵溫和的眉目,又說道:“我能留在這裏麼?”
葉沉淵笑道:“四壁冷清,隻怕委屈了你。”
她依然溫和說道:“看著你便不會冷清。”
謝開言一連九日留在葉沉淵身邊,看他如常批示公文。她隻是安靜地坐著,不曾打擾過他,如果他喚她起身去轉轉,她也知道那是武將集會的時候到了,依言走出去打獵,再將獵物細心做成羹湯,給他送來。
軍衙裏冷清如故,左遷時常侍立一旁,聽候葉沉淵的調令。隻要謝開言坐在一旁,葉沉淵必定不會多說,謝開言會意避開,等左遷步出內堂,她才會折身回來,手裏時常拿著一束花,或者是女兒家玩弄的小東西。
葉沉淵擔憂謝開言枯坐無聊,準許她在內堂走動。她拈來主案上書寫公文的金帛紙,在窗前坐著,巧手翻轉,將它折成了一隻鳥雀。左遷走來,仍然好奇地瞟了一眼,她索性將金紙雀放在桌案上,正對著葉沉淵的如意筆架。
葉沉淵伸袖拂走紙雀,淡淡說道:“玩物不能出現在軍衙。”
謝開言不以為意,拿走他的裁紙刀,在瓜果上雕出一幅幅圖形,擺放在他的眼前。
葉沉淵無奈,再特意安置一張小木案,放置她的小玩意。她連坐九日,雕出了冬瓜花籃、雪瓜玉蘭燈、梨子玲瓏塔等九種藝品,可謂巧奪天工。左遷每見一次,必定為之折服,就在謝開言隨口問他學不學時,他見主君不在身邊,遲疑一下,最終點頭答應了。
謝開言笑道:“女兒家的東西,左大人怎會有心去學呢?”
左遷玉容微紅,抬手施禮,卻不答。
謝開言又問:“可是看中了誰家的女兒,特意學去討好她的?”
左遷顏麵大窘。謝開言適宜不再追問,隻說:“要學幾種?”
左遷想了想,默算將要出征的日子,回道:“七種。”
謝開言了然,將七種小手藝裝進竹籃裏,一並送給了左遷,先溫聲勸他拿回去自行研琢一番。
左遷忙不迭地提回屋舍,晚上再去當值時,沒聽到主君的任何質問,心下大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