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謝開言……謝開言……。”
耳邊傳來輕聲呼喚,像是從水麵上降下的一縷陽光,讓沉在冰冷淵底的謝開言恢複了意識,努力向著溫暖攀升。她遊過一段黑暗的水域到達光明,睜開眼睛,發覺麵對的仍然是十年前的那張容顏,歲月優待於他,沒有給他染上一絲滄桑的風霜。
葉沉淵見謝開言終於醒來,忙收回手,放她平躺在錦被裏,靜候一旁。
謝開言怔忡很久,隻覺經曆過的苦痛仿似一場夢境。窗外春雨闌珊,沙沙撒落葉瓣,銅獸爐龕冒出繾綣霧氣,她回過神來,聞到了清淡杏香。
“都退下去。”
葉沉淵坐在床側,屏退眾人,拈起雪巾替謝開言細細擦著汗。
謝開言安靜聽了一會春雨,思緒越來越清晰。她推開葉沉淵的手,裸足踏上金磚,徑直朝著雲杏殿外走去。葉沉淵將她抱回,見她掙紮著身子,不由得低聲說道:“先穿上靴子再出去玩。”
謝開言安靜坐定,任由他幫她套上軟底鹿皮靴,又待抬腳朝外走。
葉沉淵伸袖按住她的肩膀,道:“睡了兩天,出了一身汗,先擦一擦。”她發力推開他,隻顧走向外,他又靠過來,摟住她的腰,沉聲道:“不擦身子就去沐浴。”
謝開言慢慢走回來,站在雪毯上不動。葉沉淵取過白貂鬥篷,將她裹緊,喚侍從準備了熏香、火籠、熱水等物。暖閣內整飭得清香陣陣,溫暖如春,他便再次喚退眾人,從銅盆裏絞了手巾,替她細細擦了額頭及脖頸。
“抬手。”
葉沉淵吩咐一聲,謝開言就慢慢抬起手臂,像個傀儡人一般,由著他解開睡袍擦拭了前胸後背。他從錦格裏抽出一條粉色鑲花抹胸,對著她的胸脯一陣端詳,然後裹上去,抽緊了絲帶,問道:“疼不疼?”
無人應。
葉沉淵兀自伸手試了試鬆緊,細心查看雪白肌膚沒有勒痕,才幫謝開言套上窄衫、襦裙等衣裝,最後裹緊了鬥篷,將她收拾得漂亮又清爽。
謝開言隻是睜著空幽幽的眸子,看向窗外花朵。
待行裝完畢,葉沉淵擦去額上汗絲,捏捏她的臉頰道:“生疏了十年,難得你這麼乖,讓我好好伺候一回。”她呆滯不應,他抖開一塊特製的巾帕,圍在她脖頸處,按著她坐下。
“張嘴。”
謝開言聞聲張開嘴唇,喝下一口糯軟的小米粥,咕咚一聲吞下。
葉沉淵夾過糕點,送到她嘴邊,她沒有反抗,就著玉箸一點點啃完。他看了不禁在嘴角含了點笑,喂完一頓午膳後,才說道:“以後都這麼乖就好了。”
擦幹淨她的嘴唇和下巴,他喚人進來,問道:“花總管還沒回麼?”
侍從低頭答道:“閻家繡坊開張,慶賀的人過多,閻小姐做主再開宴席款待客人,花總管便隨著昭容娘娘留在了那裏。”
葉沉淵冷淡道:“貼身婢女死了,昭容也不肯回來看上一眼?”
“娘娘聽說霜玉是為了救太子妃落水而死,特意命小人好好斂葬霜玉,給霜玉家人捎些銀子。”
葉沉淵揮袖道:“退下吧。”
年齡較長的宮女無聲走進暖閣,行過禮,執起牙梳,替謝開言梳理了發髻,佩上綺彩簪花,並未插上尖利的發釵。葉沉淵看到這裏,才放心離去。
同是失足落水,合黎宮內的李若水仍在昏迷,床前守著愁眉不展的女官容娘,四周冷冷清清,宮人不知避到了哪裏,春雨透過窗紗,撒了一地水漬。
謝開言走到廊下秋千旁,一路都有十對宮娥作陪,她轉了圈,走進寢宮。
容娘慌忙擦去淚水,向她行禮。
謝開言怔怔站著,念道:“米……米……。”
容娘抱來糯米兔子,小心候在一旁,看她玩耍。
謝開言道:“冷……。”宮娥馬上升起了火龍。她仍然念著“冷”字,內侍又在宮殿內鋪上一層厚厚的毛毯。
謝開言坐在地毯上,學著糯米滾來滾去,在李若水床前玩了兩個時辰,先前躲避病穢氣的宮人都忙不迭地跑回來,候在了殿外。
容娘看著謝開言的玩樂,輕輕歎了口氣。
吃過晚膳,謝開言又走到合黎宮內遊玩,容娘借口人多喧雜,將眾侍從請到了寢宮之外。
“太子妃如果還有神智,請一定要救救我們公主。”
謝開言拿著一片菜葉直塞進糯米嘴裏,聽到聲音,怔忡抬頭。
容娘跪在謝開言跟前,壓低聲音道:“太子妃這次也不慎落水,奴婢想著,一定又是昭容娘娘使的詭計。現在看來,昭容娘娘過於狂妄,連太子妃都敢迫害,那我們的公主該怎麼辦?醒來後是不是繼續受著昭容娘娘的暗算?”她磕了個頭,含淚道:“太子妃如果聽得懂,就點個頭讓奴婢心安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