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是珍藏字帖,公子能否讓我來勘定內容?”
卓王孫放下毛筆,問道:“你想要什麼?”
“一首詞。”
“說吧。”
謝開言研好墨,站在一旁,輕輕說道:“連峰際天兮,飛鳥不通。遊子懷鄉兮,莫知西東。莫知西東兮,維天則同。異域殊方兮,環海之中。魂歸桑梓兮,無悲以恫。”
這是謝飛叔叔最喜歡的《安魂曲》,自小經由謝飛叔叔教導,她能體會內中的悲傷。在卓王孫麵前,她控製住了喜樂,不牽動毒發,所以能磊落說出全詞。
卓王孫提筆的手一頓,似乎有所觸動。
謝開言不禁問道:“這是一首曲子詞,公子可曾聽過?”
卓王孫提筆書寫,冷淡說道:“不曾。”
他的筆法俊邁流麗,在烏絲欄內書寫《安魂曲》,氣勢未曾受到絲毫局限。一旦走筆,提按轉挑,曲盡行書萬千變化。寫到最後,字跡靈動,神采超逸,有如渴驥奔泉,令見者心悅誠服。
謝開言等待墨幹,細細瞧著字帖。卓王孫用筆縱橫揮灑,似梅枝欹正相生,端的是俊彩流利,卻又不失鋒芒之氣。她在心中走筆千萬次,已經在模仿那些細致的變化。
耳邊似乎還有卓王孫的講解,指出了南北行書的不同特征。
花雙蝶走進書房,將字帖裝裱起來,盛放在錦盒內,留待謝開言帶走。
謝開言一直沒有開口說話,與平時相比,上午的教習完成之後,她有意推遲了一會兒辭別的時間。卓王孫喚她一聲,見無所應,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她的發辮:“今天是否留下來吃午飯?”
謝開言回過神,走開兩步站著,說道:“不敢過多叨擾公子,就此告辭。”
正說著,仆從過來通傳,說是蓋大求見。
所有人都知道府內規矩:在教習時間內不見客。謝開言卻不知道這一點,稍微延遲一下,恰好又耽誤了蓋大進來的時間。
卓王孫點頭應允蓋大的求見,看到謝開言仍滯留一旁,沒有離去的意思,眸中轉過一絲了然。
果然,蓋大又是為著殲滅狄容之事前來。蓋大恭敬作揖,說道:“稟公子,狄容部落加起來有萬數之眾,而馬場所有男丁統共隻有一千人,假如硬拚,我們實難取勝。不知公子有何良策?”
卓王孫看了一眼謝開言,再朝花雙蝶說道:“備餐。”花雙蝶的一雙妙目在謝開言身上轉了轉,隨即了然,她福福身子馬上走了出去。
蓋大拱手站著,等待卓王孫的答複。
饒是謝開言善於揣度他人心意,此刻也沒弄清楚卓王孫的意思。她安靜地站在一邊,目光落在蓋大低垂的臉上,不可不謂關切。
卓王孫冷淡道:“直說來意。”
蓋大接觸卓王孫前後有三次,多少了解他的性格,當即不含糊,直說道:“請公子提調精軍前來支援。”
蓋大強調的“精兵”出自邊防軍營,與巴圖守軍相連,人數隻有五千,裝備卻是精良。巴圖屯兵數萬,兵士因逃避戰亂與災荒入營,烏合之眾較多。要殲滅狄容,一定需要華朝出精兵良將,與蓋家軍齊力征討。
來之前,蓋大並不能肯定卓王孫會答應他的借兵請求。謝開言勸慰著他,說道:“放心吧,卓王孫會答應的。涉及到共同利益,他一向分得清利害關係。”
就在蓋大駐足垂首等待間,他與謝開言都未瞧見卓王孫嘴邊微微泛起的涼薄笑意。
“按例先奏請殿下,待殿下批示,我再調度軍隊。”
蓋大見事情有了眉目,不再多說,拱手施禮後退了出來。他依照謝開言的叮囑,提前五天來求調兵,也是留出了時間,給特使大人奏請太子沉淵的意思。
謝開言在卓王孫後側躬身道別,卻聽到卓王孫說道:“你留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