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開言輕輕吹響《杏花天影》,凝神看著花朵。過了一刻,花朵和藤蔓依然靜止不動。她想了想,走到卓王孫最先站立的地方,依照他的樣子,垂頭看著石桌。
四周寂靜,隻有風的嗚咽。
她閉上眼睛,捕捉著前院的語聲。
蓋大凝重的聲音在說:“卓公子,今日我來拜訪,是有要事相求。”
卓王孫冷漠的嗓音響起:“和狄容有關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想要什麼?”
前院的蓋大作揖的手勢不由得一頓,隻覺與卓王孫這樣的人說話就是幹脆。他記得他的脾性,當前揀出最重要的來說:“依照前麵的約定,殿下允許連城鎮三代免征課稅,前提是我們必須消滅狄容。”
卓王孫冷著眉眼,不應答。
蓋大又說:“連城鎮兵力配備不足,需要大批黃銅與精鐵做武器……。”
“沒銀子?”
蓋大一怔,態度愈發恭敬:“正是。”卓王孫又不應答,他隻能躬身追加一句:“請公子施以援手。”
卓王孫當先走入前廳,負手而立,看著蓋大說道:“誰的意思?”
蓋大垂首作揖,始終不敢正視卓王孫的麵容,一是避開卓王孫的目光,二是給自己思考的時間。他不像謝開言,能揣度他人心意,在如此精明的卓王孫麵前,一旦他說錯了話,後果就不堪設想。
“馬場主知道我們的難處,委托我前來求助於公子。”蓋大回答。
這話是真話,來之前,他就知會過馬一紫,從來不隱瞞連城鎮的實力。隻是需要他出麵解決問題時,他才抬出“馬場主”的名號,在場麵上做到滴水不漏。
卓王孫佇立不語。
蓋大躬身施禮不動,等待他的回答。等了一刻,才聽到他說道:“你先退下。”
蓋大先行退下。
後院的謝開言凝神聽了一刻,花費不少功力,漸漸地,她不僅聽清了蓋大與卓王孫說了什麼,也聽清了風的流向。
她當即醒悟過來,忍不住腹誹一句。
原來,當卓王孫站在這個小亭子裏的時候,四周是極為安靜的。冷風穿過院牆外的樹木,遇到阻力,變成微風,又因枝葉的隔擋,回旋過來,形成一股漩渦般的氣流,穩穩地撲向低矮處的花架,吹動藤蔓翩躚起舞。
如果不是耳力超絕的人,是不會發現這些細微的變化。卓王孫是聰明人,知天曉地,能推算出下一波風的走向,因此,當風聲來臨之時,他便吹起了長笛。
謝開言弄清花朵跳舞的原委,無心流連此處,沿著拱門走出去,拐上長廊,穿插到旁邊的院子裏。
卓王孫飲過茶,喚仆從準備糕點,徐步走向特設的小院。流水潺潺,花枝輕綻,一切景色依舊,仿似淡遠的江南。
他環視四周,找不到熟悉的影子,稍稍運力捕捉風中的動靜,隻聽見輕微的拂柳聲。
“謝開言。”
無人應答他,就像他喊的名字從來沒有出現過。
卓王孫看著滿院麗景,有些不相信似的,再喚了一聲:“謝開言!”
應聲走進的人是花雙蝶。她看了看卓王孫的臉色,惶急說道:“謝姑娘隻說今日已經學完音律,向我告辭便離開了院子,我不知公子還要留她,並沒有阻攔。”
卓王孫一步步走到亭子裏,坐了下來。
花雙蝶咬唇侍立一旁,不知該說什麼。
“你退下。”
花雙蝶施禮離去,卓王孫在涼薄的暮色中坐了許久,依舊看著滿院勝景。待到晚上,寒星爬升夜幕之時,院牆外河水邊突然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,樂聲隔著有點遠,如同雲霧一般,若隱若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