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開言用原聲講演習練,嗓子早就痛得幹啞,碧綠茶水一遞到嘴邊,她抬抬手接過,抿了幾口。“不用急,我自有辦法。”
蓋家軍少年團眼巴巴地看著她,她對上一雙雙閃亮的眸子,不由得好笑。“放心吧,咱們的財神爺還在鎮子裏,隻要他不走,咱們就斷不了活路。”說著,去水槽邊擰了手帕,細細擦幹汗水。
蓋飛跟上,擼擼袖子,跳躍著說:“是趙大肚子嗎?太好了,我好久沒回去敲他竹杠。”
謝開言拉住他的衣袖,啞聲道:“遠水救不了近火,先穩住卓王孫。”
蓋飛發亮的眼睛又暗淡下去,他踢了踢石子,說道:“原來是他啊,那我可說好了,這次換師父你上。”
謝開言拈起石子彈了他一記,低聲道:“胡說個什麼?口風這麼不緊實。”再也不管他,招手喚來散落各處的少年團子弟,背負起柘木弓,教習箭法。
十道靶台高立在沙丘之上,有百步之遠。
謝開言扣住扳指,親自演練了金銀雙簇箭的威力,想了想,給弓箭定了個名稱,叫做子母連弩。有少年展長弓激射,她特地停了下來,糾正了他的手法和錯誤的想法。
“長弓看似威武,然而射程不遠,不利於馬兵騎射。這種柘木弓經六道工藝,強幹精悍,在百步之外便可射穿輕騎軍盔甲,令敵人近身不得。既然不能近身,形勢便與我們有利。”
少年子弟兵聞聲大震,為著兩三日後的夜襲增強了不少信心。
從秋陽高照一直到暮色深沉,謝開言都留在了牧場內教習箭術。子弟兵團大多由巴圖鎮散戶農家少年組成,一月不歸也不會引人注意。剩下的六十名連城鎮住戶的兒郎由蓋飛帶著,拖著一車車草料,從不起眼的邊門回到了連城鎮。馬一紫看見他們在認真做事,將馬養得膘肥體壯的,手一揮,不起任何異心,準他們縱馬亂闖,一陣風地跑向鎮後馬廄。
謝開言拍去滿身的草末沙塵,走入淡薄月色下緩緩流淌的小河,清洗了一次。換上置備的衣裙,她摸索著係好腰結,緩緩朝著連城鎮走去。
一路上芨芨草在唱歌,河水在唱歌,牧羊晚歸的漢子也在唱歌。她聽著歌聲,忘記了所有的煩憂。
疏落落的沙棗樹旁竟然佇立著一道雪白的影子,如水上一點孤鴻,濃稠的衣色直逼眼眸。來路一覽無餘,謝開言看到卓王孫時,避無可避。
她徑直走了過去,運聲於腹,問道:“什麼事?”
通常她說的是“有何見教”,既然這麼直接,那就是帶著不想商談之意。
卓王孫直視她的雙眼,緊緊攫住琉璃般的色彩,說道:“天劫子曾說你遺忘了十年前的事情,這數日下來,記性是否有好轉?”
“不勞公子記掛。”
謝開言推門走進木屋,將粗糲的嗓音隔在門外,也留下了卓王孫一人靜立的身影。
卓王孫垂袖站在樹下,看著薄月鋪滿沙地,久久不曾離去。
晚風透著一股冰涼,一樹一人一屋一月便是所有的景色。
謝開言倦極,扇動衣袖,將木窗撲合關閉,徹底抹去燈盞外滲的豆點光明。很快,四周一片漆黑,她合衣躺在石床上,無意觸摸到了柔軟的鬥篷貂毛,想起不能與卓王孫交惡,便開口喚道:“夜深露重,公子請回。”
沙棗樹抖落葉子,撲在卓王孫肩上,他兀自向月而立,一動不動。
謝開言又道:“以後不要來了,於我名聲有損。”
卓王孫一字一句聽著,清冷容顏堪比寒月,發不出一絲聲息。謝開言再無言語,淺淺吐納之下,已然熟睡。
明日,等待她的又是一場精疲力竭的教習。隻要避開了卓王孫,想必計劃成功得更快。臨睡前,她想著,依照王侯公子的驕矜脾性,冷待過他,他自然不會再來。
卓王孫什麼時候走的,她並不知道,不過連接三日來,他的確未出現在她麵前,讓她心下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