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喲,居然能抓來這麼一個小美人。”句狐笑嘻嘻地說,挑起車帷,讓謝開言看得更加仔細。謝開言對視上女孩稍稍透著清碧色的眼瞳,如同一頭撞進涼沁的湖泊裏,身體發膚熨得幹淨透澈。她斂住心神,腹聲問道:“姑娘如何稱呼?”
女孩用手抓住拖車欄杆,使身子更加貼近了車距,她也凝神瞅著謝開言,輕聲喚道:“你是一一嗎?嗓子怎麼了?”
一一。這個名字帶著久遠之氣,被她用清軟柔亮的嗓音說出來,引得謝開言一陣恍惚。殘存的記憶裏,總有一個花朵一般的漂亮阿照在馬後跟著,急著叫嚷“謝一謝一,你等等我”,更遠處,似乎還有一道小雨滴似的身影,背負小弓,邁著短短的小肥腿,也在嘟嚷著說:“一一,一一,你跑慢點。”
十年前,那滴小雨點不過六歲,紮著衝天辮子,臉色如同石榴汁,掐得出水來。整個謝族就數她例外,不喚謝一為族長,隻拚命叫著“一一”的名字,問她原因,她能奶聲奶氣說得擲地有聲:“一一是我取的,為什麼不能叫?”
其實是她時常粘在謝一裙邊,學字時抓桃子吃,口水嘩嘩流下,拖成一道亮晶晶的一字。每逢她進門遊玩,阿照必然皺起眉,想方設法將她攆遠一些,並送她一個稱呼:口水郭果。
現今的口水妹妹已經出落得像個大姑娘了,姿容秀美,哪裏還有一點拖遝的影子。
烏衣台或許荒蕪了,庭前的金絲雀飛入尋常人家,連這麼可愛的妹妹都險些忘記了。
謝開言按住眉頭,抹去顫抖的痕跡,出聲喚道:“果子?”她第一次不顧嗓音的粗糲,直接以本聲稱呼,句狐呆在一邊,愣了愣。“這孩子是誰啊?讓你這麼看重她?”
車那邊的郭果爽快地回答了句狐。“我叫郭果,是一一家收養的孩子。”
謝開言繼續問:“你怎麼會在這裏?”
郭果沒心思回答,隻是伸出一隻手臂,扒拉著青牛車簾,一直問道:“一一,你嗓子到底怎麼了?這十年來,你去了哪裏?”
句狐看不了郭果一心想撲過來,臉上浮現的急切神情,翻了個白眼,突然嚷道:“停車!讓那個姑娘過來!本夫人累了,缺一名丫鬟捶捶腿。”
使者縱馬繞回車邊,掀開車簾,道:“美人不是有了一個隨嫁的丫鬟捶腿嗎?”
句狐用絹帕掩住嘴,懶洋洋鋪開羅裙,動了動腿根,道:“兩隻腿。”
使者麵有難色:“那小丫頭野得很,上次被我們抓上車,鎖住了,她都能逃走,還帶走了其餘的姑娘。”
句狐嗤笑:“這麼一大票男人還看不住一個小姑娘,還有臉在這裏嚷嚷?我說你讓不讓?不讓我就跳車,落進這流沙裏,讓你回去交不了差事!”
使者臉綠了。幾經交涉,他將郭果親自綁好了雙腿,推上了青牛車。
句狐舒舒服服地伸開兩條長腿,左右使了個眼色,懶洋洋道:“來,兩位小丫鬟,給本夫人捶捶腿。”謝開言屈指彈了下她的額角,她捂住頭,淚眼汪汪退到一邊,將坐墩讓給了郭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