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時她與齊昭容見了禮,由容娘扶持,邁步進入巍峨正殿,第一次見到了玉階上的葉沉淵。葉沉淵穿著典雅的玄色衣袍,長裾廣袖,上麵用朱、白、蒼、黃、玄五色絲線走繡著精致的章紋,通身未加袞冕組綬,僅以紫玉冠束發,紳帶束衣。
他靜靜地站在那裏,雙袖垂落,等著她走過去。
不知為什麼,她在心裏浮起了一句話:既見君子,樂且有儀。
“不可與齊昭容太過親近”,李若水帶著這個言訓在太子府閑居十日。除去每日有人過問她的生活所需,合黎殿內一切如常。齊昭容探望過兩次,對她噓寒問暖,但,葉沉淵再也沒有出現。
軒窗外的靈鳥唧唧喁喁鳴叫,李若水撲在窗閣上,托腮望著小黃鳥。“你看到他了嗎?和我想的不一樣嘛!我還以為他長得好醜,像父王那樣,下巴長了胡子,每次紮得我喊痛。可是,他生得真好看,哥哥也比不上……。”
她歎了口氣,從錦榻上爬了下來,看看容娘沒在四周,從側門悄悄溜出。一隻毛色極純極亮的鴿子拍翅飛過,她仰麵望著,突然生起一個念頭。
既然殿下不來見她,那麼,她抓了他的鴿子,他一定會來找她的吧?
李若水想得出神,無聲笑了片刻,提起裙裾,尾隨鴿子而去。偷跑出殿不久,容娘著急趕來,向她報告一個喜訊:殿下的確擬詔宣告了皇廷,選今日酉時完婚。
李若水睜大了眼睛,道:“真的嗎?”苦等十日終於定下音訊,驚得右手所持羽扇不知不覺掉落。容娘急匆匆將她拉回宮內,安排宮娥梳洗。所有人像是流水一般運轉起來,左側的捧著紅綾托盤,上麵放著金鳳翟冠、褕翟、鞠衣、鈿釵禮衣,細細望過去,都是她叫不出的名目。接下來的過程也很繁瑣,沐浴、熏香、梳發、敷粉、塗脂……讓她坐在錦墩上昏昏欲睡。
容娘替她描眉,道:“華朝恪守禮法,不比我們理國隨性,公主嫁給了殿下,日後性子需要收斂些,不能像個小孩,看著一團和氣。”
李若水鼓鼓嘴:“知道了,知道了,容娘,你都說過十遍了!”
來到太子府後,眾多的禮節由容娘一一演習,她看著目瞪口呆。尤其生活上的瑣碎,到了現在,她都不能分辨出有什麼區別。小到漱口的浸汁,大到掩落的熏香,各自有講究。其實在兩百年之前,華朝、理國,還有偏安一隅的南翎,都是中原一家人,文化互通,商貿往來,帶動語言習俗並沒有多大差別,可在眼下,華朝為強,硬是改動了很多規矩。
想到這裏,李若水另外記起一事,嘟嘟嘴說道:“容娘,你知道‘質子’是什麼意思嗎?”
容娘手一顫,眉黛塗料差點散在水裏。她皺起眉問:“公主為什麼問起這個詞兒?”
李若水覺得鼻尖發癢,像是擱著一片羽毛,不住吸氣聳鼻,想吹走什麼。聽著容娘再問了一次,她才不經心地回答:“我剛才撲鴿子的時候,聽到齊昭容身邊的婢女掩扇笑著什麼,好像就是說我吧。”
容娘將手裏的胭脂盒放下,跪在李若水跟前,垂眸說道:“公主,切不可聽外人亂嚼舌根。公主既然遠嫁到太子府,就當快快樂樂做個明妃娘娘,其餘的事情,公主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李若水托著腮,歪頭想了會,又撅起嘴巴。“可是,我知道‘質’這個字的意思嘛。”
容娘抬眸看著花容月貌的小公主,道:“又是誰給公主講解了這個字?”
李若水轉動剪水雙瞳,開顏笑道:“五歲時,我看到無憂哥哥在窗前寫字,悄悄走過去,他在紙上寫的就是這個。我問他什麼意思,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,告訴我啊,先祖聶家公很早時就來到我們北理國,做了‘質’,後來才得到國君的信任,當了大官。”她晃動著雙膝,看著羅裙在翟衣下擺泛出一層水波似的花紋,低頭說著:“如果,我嫁給殿下,好好地聽他的話,那他是不是最後也會相信我,喜歡上我啊?”
容娘不由得輕輕攏起李若水雙膝,說道:“那是一定的。”
李若水抬起發紅的眼睛,笑了笑。
兩人正說著理國首輔家的無憂公子的往事,一名陪嫁過來的宮女提著裙匆忙從殿外跑進,喘氣道:“公……公主……不好了……太子殿下下令取消婚典,關閉……關閉正殿殿門,不準任何人進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