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誠仍舊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門口,對常一凡的來去匆匆根本不當一回事。就算門前偶有美女經過,他也隻是轉動一下眼珠子,定力跟從前不可同日而語。亭亭卻已嗅到了不安的氣息,輕手輕腳走過來挨在常一凡身邊,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直轉,一會兒看看常一凡,一會兒又盯著父親緊閉的房門。
不一時王印竺開門出來,對著二人輕笑一聲:“沒什麼事,一會兒我去會一會東家,你們三個也趁此機會去集市上玩一天,有什麼新鮮的館子就進去好好吃一頓吧!”常一凡的一顆心終於回到肚裏,正想著要不要回鏢局去把自己那件衣服取回來,王印竺又道:“替我帶封回信給鏢局。”說著便招手令一凡進屋。
王印竺關上房門,取出一張白紙在上麵描畫一番,將常一凡拉到身邊,壓低了聲音道:“等一會帶著亭亭和阿誠,按著這張圖上畫的路線趕緊走。”常一凡伸長脖子一看,紙上畫的正是本地地圖。他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:“逃到哪裏去?”
王印竺苦笑道:“他們姐弟二人自然是回棋盤寨,你也可以回老家。”這算什麼意思?大難臨頭各自飛?常一凡緊逼一句:“到底出了什麼事?”王印竺倒是一臉平靜,輕描淡寫道:“也沒什麼,隻不過是我上了追凶令。”
“啥?”常一凡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一直以來常一凡都覺得師父所做的事是在弄險,知人隱秘越多,他就越不安全。偏偏師父就是對此上癮,他對這一點深為不滿。不過就算招人忌恨,也斷不至於上追凶令,那東西是以盟主名義向江湖發出的通告。追凶令一出,便會陷於人人追殺的絕境。
“其實我還奇怪,這東西怎會來得這麼晚?我的運氣還算不錯,可也不會每次都遇上像北隆水齋薑老先生那樣的好人!今天也多虧你機靈,搶得了半天時間。”王印竺居然還一臉慶幸的樣子。
常一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,連聲追問:“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麼?為什麼會上追凶令?”
王印竺反問道:“我做了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麼?”
“這分明是有人陷害!”常一凡一掌拍在桌上,一股怒氣直衝頭頂。王印竺嚇得向房門望去,小聲道:“輕點輕點!”
王印竺絲毫不在意常一凡的怒氣,淡淡道:“阿誠早晚會是棋盤寨新寨主,此番遊曆令他沉穩不少;亭亭練功雖是不足,好在有悟性、有靈性,有你和阿誠在,應該沒有什麼可擔心的。”
“那我呢?”常一凡的聲音有些發顫。
王印竺點點頭:“你為人正直,識大體,遇事機警不慌亂,確是難得一遇的好苗子。有你幫扶,你弟弟當會成為一代名家。當然你若能同阿誠好好合作,前途更是不可限量!”
“你在胡扯些什麼呀?”常一凡唐突地打斷師父的話,“你的意思,從今往後我就不是你徒弟了?”
王印竺一陣沉默。半晌,他才麵露苦澀,緩緩道:“你原本就不能算是我徒弟,你記得你曾經磕過頭拜過師麼?”
確實沒有。常一凡還以為師父為人古怪,繁文褥節一概全免呢。
“在我跟了師父兩三年之後,師父也給過我一次反悔的機會。尋常收徒拜師對徒弟並不公平,小孩子很少能明白自己將會踏入怎樣的世界。尤其是像我們這樣,收徒不慎不僅害人害己,甚至會遺患無窮。前番遊曆隻是讓你看清楚將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,看過之後、想過之後,由你自己再做決定。”
常一凡登時呆住了。他確實對師父的很多做法都不能認同。在江湖中不問世事,隻一廂情願地完善武功,殊不知武功本就是與人一較長短的工具,誰也逃不開、躲不掉。尤其上次北隆水齋的事,險些禍及自己的親人!
“我師父說過,在江湖之中要想跳出三界隻問武功,本身就是水中撈月,到最後必定落得眾叛親離。所以除了瘋子,沒有人會做。”
這個人,原本什麼都知道!他並不天真,那一日他沒有選擇夫妻團圓,而是再一次離開,正是在防備今天。
“你仍是決定要拋棄妻子和女兒麼?”
王印竺神情一僵,緩緩搖頭:“當初我若知道有了孩子,是絕對不會走的。可是既然已經走了,便再也沒有回頭之日。就算我想回去,也隻會給她們帶去災禍,最終毀掉棋盤寨。這一點阿珊非常清楚。她肯讓亭亭跟我幾日以解思念之苦,已是天大的恩賜。她自己重回棋盤寨,也是為亭亭和阿誠留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。她對我恩重如山,今生今世也無法回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