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一凡站在北隆水齋主樓二樓的門前,進退兩難。
門內之人正在激烈爭吵。
“混賬,補天士王印竺乃是不世出的武林奇士,能夠請到他已算我家三生有幸,你怎敢如此怠慢!”有人在憤怒地咆哮。常一凡眼前登時浮現出一位翹著花白胡子全身顫抖的老者模樣。
“那是您請的,別忘了現在的掌門是我!”
常一凡嘴角一撇,正欲轉身回避,隻聽“呼啦”一聲,房門猛地開了。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怒氣衝天地走了出來,因為憤怒,他的臉漲成了醬色,本來就不甚利落的腿也瘸得更加厲害,手中拐杖隨著步調猛烈地撞擊地板,整座樓也隨著他的動作而震動。
老者見到常一凡,登時呆住,停住步子大張著嘴站在原地。常一凡回避不成,幹脆木起一張臉。反正那些話自己已經聽見了,化解這場尷尬可不是自己的責任。
老者終於受不了地幹咳一聲,嗓子裏硬擠出來兩個字:“世侄——”
常一凡裝出來的木臉差點就要垮掉,老先生果真是氣昏了頭。他是自己祖師爺的好朋友,師父王印竺才是他的世侄,論輩分自己應該是他的“世侄孫”!
老者背後響起一陣沉穩力的腳步聲,一個麵目呆板而又凶悍的男人從老者肩後露出臉來。他的雙腳尚未踏出房門,全身仍籠在屋內的黑暗裏,隻有一雙傲慢的小眯縫眼從黑暗中脫穎而出,閃著兩點綠豆大的精光。
主賓之間實在是找不出比這更尷尬的場麵。
常一凡想起自己的差事,若無其事地衝著兩人略微躬了一下腰,用毫無起伏的腔調道:“我師父說,實是不能承府上好意;我們向來都是自行在外賃屋單住,決不敢滋擾東家。這是師父的規矩,如有得罪還請擔待!”
綠豆眼登時滿臉不悅:“難道說我家的小廟供不起你師父這尊大佛?”
常一凡閉口不答,眼睛斜斜地瞥向樓下,顯然不把他放在眼裏。
這北隆水齋若是小廟,那全山東地界大概也隻有孔府算得上大廟了。水齋內宅的池塘儼然是一個小湖,劃船從湖的一頭到另一頭都得花好長一段時間。
這種公然無禮的態度果然大大地刺激了對方:“怎麼,你瞧不起我家?”
常一凡暗地裏歎了口氣。他素來都坦然大方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師父好言勸過無數次,他仍是屢教不改,我行我素。唯獨這次,他覺得自己的小人之心還遠遠不夠。這個薑慶源,從頭到腳哪有半分江湖掌門的度量和神采?常一凡甚至刻薄地想,他的眼睛若能像聲音那樣大一點點,聲音再像眼睛那樣小一點點,可能還比較像個掌門。
“住口!”一直呆立的老者終於又開了腔。大概是對先前那句“世侄”的口誤深感羞愧,又或是被兒子氣得還沒平複過來,這會兒說話聲音仍有些沙沙的。不過虎老餘威在,畢竟是縱橫山東三十餘年、以一套伏鶩掌法威鎮一方的北隆水齋前掌門,聲音不大,卻遠比那凶巴巴的兒子來得更有震攝力。
喝住兒子,老者嚴肅地轉向常一凡:“當初下帖子的時候我便答應過你師父,如今是我家行事不當壞了你師父的規矩。該怎麼做自然由你師父說了算,不必為難。”說著又扭過頭去斜眼瞪著兒子,“就算如今我已不是北隆水齋的掌門,可是當初說過的話、答應的事還得算數,除非你想出爾反爾,惹天下英雄恥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