森然的刀劍掛滿了四壁,一件件奇門兵器陳列於架上,殺氣四溢。

神兵閣內一片寂靜,白衣公子負手梭巡於其間,手指從一件件收藏品上拂過,神情凝定,側耳聽著下屬在一旁稟告最機密的消息——

“稟樓主,梅家的第三房梅安氏母女,於十日前在廣元縣祁山鎮被我們發現,梅家的傳家之寶翡翠玉笛也終於被找到。”石玉已經老了,但是臉上那雙眼睛依舊鷹隼一般年輕冷亮,靜靜稟告,“三個月中,吹花小築奔襲四千裏,誅殺梅家餘孽共計二十六人——如今家譜上的所有人,已然全告族滅。”

“好。”蕭筠庭低聲擊節,“從今往後,江左梅家便成曆史,所謂的天道盟也該土崩瓦解了——真是辛苦師叔了。”

石玉拱了拱手,也不多禮,便返身離去。

蕭筠庭望著他的背影,微微出神。自從蕭憶情蕭樓主去世後,因為不滿接任的石樓主,樓裏很多老人在當時都選擇了退隱。唯有這個吹花小築裏的殺手之王還留在樓裏,幾經變故始終不曾離開。很多次,他都在想,石玉之所以跟隨自己,其實並不是因為忠誠,而完全是出於對逝去的人中龍鳳的尊敬吧?

可能師父說得對,自己的確是一個不幸的人呢……從生下來到現在,或許一直到死,他都不能擺脫那兩個人的影子。

蕭筠庭獨自一人在神兵閣裏久久默立,看著那些刀劍,苦笑。

這是為了紀念那一對人中龍鳳而建立的閣樓,裏麵曾經供奉了夕影刀和血薇劍,除此之外,也陳列著許多各門各派的兵器——有征服後作為戰利品帶回的,也有臣服的門派自己獻上的,從南方到漠北,無一不全,代表了聽雪樓鼎盛時代的榮耀。

而如今,閣裏又增添了新的成員:梅家的翡翠玉笛。

“黃鶴樓頭吹玉笛,江城五月落梅花。”以玉笛和詩文雙絕享譽江湖的梅家,本是江左望族,出過三任探花兩榜進士,不僅文采風流,武學也是卓絕,從蕭逝水一代就與聽雪樓有往來,表麵上一直恭謙有禮。然而自從蕭憶情死後,聽雪樓日漸衰弱,江湖上覬覦之人眾多,梅家也不能例外。私底下的野心勃發,到最後,落得了這樣的下場。

如今,幾年的籌劃之後,梅家終於被一舉拔除,反對聽雪樓的力量土崩瓦解。和試劍山莊結盟後,除了黑道上的風雨組織,江南江北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對聽雪樓造成威脅。這幾年來他日夜懸心的問題,也終於得到了解決。

蕭筠庭將那支玉笛拿在手裏,輕輕吹了幾聲——先是《潮生》,然後是《金縷》,都是師父生前最愛聽的曲子。笛聲在空蕩蕩的閣樓裏回響,穿行在刀鋒劍芒之上,發出低低的回應,仿佛是一陣穿過了時間和空間的風。

曲畢,他將玉笛放在架子上,忽然歎了一口氣:“師父……”

四壁無聲,隻有刀劍與他冷冷相對。

夕陽如水,浸沒了窗前的那一張空空的案幾。他忽然有些恍惚:似乎一閉上眼睛,就能看到那個坐在窗前用蠅頭小楷寫著什麼的溫婉女子,靜如秋葉。

和冰潔一樣,他的授業恩師池小苔也是一個安靜的女人。她被囚於鬥室十幾年,容貌和氣質居然都不見蒼老,隻是一頭長發已經如雪。每天,在夕陽西下的時候,她會臨窗鋪開白絹,用蠅頭小楷細細記錄著什麼,而在她身邊的案上,那把淡碧色的刀在夕陽裏反射著如水一樣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