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鑒(四十八)(1 / 1)

“是……吳王夫差之鑒。”

“不錯!吳王夫差之鑒,吳王夫差之鑒!試問這六個字裏,哪裏來的‘銅’字?”

元德被她問得一怔,歎道:“侄媳,我看算了,別再逞強了,現在求主公饒命還來得及。這題目裏雖然沒有銅字,可是明明白白,人人都知道是吳王夫差留下的銅鑒,還有什麼可爭的?”

長孫樂道:“主公所出,每一個字都是有根據的,沒有‘銅’字,憑什麼就非得是銅鑒?我再問四叔,當年元宗之父封的是什麼侯?”

元德瞪視她良久,哼道:“不可理喻!”轉頭不理。白袍人淡淡地道:“隱義侯。”長孫樂躬身行禮,說道:“正是!隱者,乃處江海之內,不見形跡。然而不要忘了,後麵還有個‘義’字!什麼是‘義’?為不平而出頭,為無辜而怒發,為天下事舍命擔當,這才是‘義’!”

她越說越大聲,越說越理直氣壯,元慶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祥的感覺,一時口幹舌燥,什麼話也說不出,呆呆地看著她繼續道:“這銅鑒為西施所用,吳王為了此女,最終亡國滅祀,可稱作義麼?劍指無辜,逼迫別人交出所求之物,可稱作義麼?”

元義見父親張口結舌說不出話,憋紅了臉,跳起身來。兩名侍衛同時拔劍在手,厲聲喝道:“不得越禮!”就要上前拿他。

元義退開數步,重又單膝跪下,雙手背在背後,大聲道:“草民無意犯上!”白袍人一揮手,低聲道:“讓她說完。”

元義瞪著長孫樂的眼睛幾乎噴出血來,叫道:“長孫氏,此次比試,主公並沒有提出任何規則,憑什麼我不可以強取?你在那裏大講義字,便以為可以贏了麼?我們取來了銅鑒,你沒有!這麼多明晃晃的眼睛都看著,你還有什麼話可說!”

長孫樂冷笑兩聲,也站起身,說道:“好,我們便不說別的,單來說這個‘鑒’字。你們知道什麼是鑒麼?”

元義待要開口,元慶忽道:“義兒,讓她說!她喪心病狂了,別跟她隨便接嘴!”元義立即醒悟,道:“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。”

長孫樂慢慢踱了幾步,跪下,麵朝北麵行了個大禮,方徐徐道:“太宗皇帝曾說:‘以銅為鑒,可以正衣冠,以人為鑒,可以知得失,以史為鑒,可以知興替。’什麼是鑒?小的乃照見衣冠之鑒,大一點的可照見人心,最大的能照見興盛敗亡!區區一隻銅鑄之物,隻是最末之鑒,然而這幅畫,這幅畫,你們眼睛都瞎了麼!”

她說到這裏,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,指著畫道:“主公所出之題乃吳王夫差之鑒,吳王夫差窮兵黷武,貪戀酒色,終於讓曾經大敗強楚的吳國一朝淪喪,宗廟不存。這才是他用性命和國家為後世百代鑄造的照見興替之鑒!世人見到此畫,知道其興也勃,其亡也忽,這才是此畫的意義所在!懂了麼?”

元慶隻覺耳中一個接一個的炸雷轟響,到最後長孫樂說了什麼,他一句也聽不見了,隻聽見自己的心怦怦亂跳,幾乎要從口中跳出,禁不住軟軟地跪下。元義呆在當場,唯有元德還勉強鎮定,道:“你……你這是……強辯……強詞奪理……請……請主公定奪!”

白袍人歎息一聲,收了畫卷,沉聲道:“諸位。”

元家四人跪了一地。元慶幾乎撐不起身子,元義膝行兩步,從他身後死抬著他。長孫樂看著元家諸人的模樣,暗自歎息一聲。

“本官正式代主公宣布,勝者——”他手中折扇一指,“長孫氏。”

咕咚一聲,元慶徹底昏死過去。長孫樂不去看驚慌失措的元家諸人,慢慢叩下首去,說道:“民女,長孫氏,叩謝主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