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水底彌漫著鮮血,到處都是斷肢殘骸,慘不忍睹。

許久,才有一個弟子忽然冒出水麵,握起一物,失聲驚呼。

那是一隻斷肢,從肘彎而斷,被炸得支離破碎——然而,就算那隻手上隻剩下了兩隻手指,卻還緊緊地握著一個空了的刀鞘。

這……這,似乎是樓主的刀?

所有人都吃了一驚,卻無人敢開口說出第一句話。

然而沉默很快被打破,另一個潛入水底搜索的聽雪樓子弟隨即浮出水麵,同樣也是失聲驚呼,手裏卻捧了一把淡青色的刀。

“夕影刀!”一眼看到那把刀,所有聽雪樓弟子都變了臉色,終於喊出聲來。

——夕影刀和主人向來生死不離,樓主自從繼承聽雪樓後,無論何種情況,人刀從未分離片刻。如今刀沉水底,主人身在何處可以想見。

君子之澤,五世而斬。

一時間,某種不可思議的蒼涼宿命感在聽雪樓的弟子心裏浮起。那些年輕人麵對著滔滔洛水長跪、哭號、叩首至流血——樓主永眠水底,蘇姑娘下落不明,傳了五代的聽雪樓,難道至此而絕了麼?

在所有人哭聲越來越響、情緒幾近崩潰的時候,忽然聽到岸邊的酒館裏傳出一聲慘呼。旁人無暇顧及,然而悲痛中的趙冰潔卻是一驚,扶著一個下屬顫巍巍地撐起了身子,在這種時刻猶自克製著自己的情緒,回身到酒館裏看了一眼。

那個下屬一入酒館隨即麵色大變:那個狂笑著的老人此刻橫屍室內,眼睛大睜著,臉上笑容未斂,然而花白的頭顱卻染滿了血——有誰竟然趁著方才片刻混亂,下了滅口的殺手!

趙冰潔臉色更加蒼白了,手指微微發抖,摸索著拔出了九公頭顱裏的暗器,咬牙沉默了片刻,用手捧住了頭顱,似是極其痛苦地思考著什麼。她忽然掙紮著衝出門外,一巴掌將跪在地上痛哭的樓中弟子打得怔住。

“大家起來!”她望了望洛陽城的方向,咬著牙,厲聲道,“沒有時間在這裏哭了!都給我起來!”

所有人震驚地回過頭來,聽雪樓的女總管已經重新站起來了,她抱著那把從水底打撈上來的夕影刀,容色蒼白如死。她緊緊咬著嘴角,直到一行血從唇齒之間滑落,殷紅刺目。然而,說出的話還是冷定如常——隻是短短片刻,她竟然已經控製住了崩潰的情緒。

“聽著,如今大敵壓境,總樓危在旦夕!我們不能戀戰,必須回撤!

“留下十人一組,繼續在水麵上搜救——剩下的人,立刻跟我撤回總樓援助四護法!決不能讓那些人攻入總樓!”

“可是……”弟子們望著空蕩蕩的江麵,猶自戀戀不舍。

難道,就這樣讓樓主永眠江底?

“可是什麼?!如今樓主不在,大家更要沉住氣!”那個一直文靜的盲女仿佛瘋了,嘶啞地厲聲道,“先保住總樓!再圖報仇雪恨!

“血債要用血來還!

“凡是今日害了樓主的人,一個都不能放過!”

趙冰潔橫轉夕影刀,緩緩抽出,刀光映照著她蒼白的臉。

“我趙冰潔以夕影刀為憑,在此發誓:隻要我活著一日,就算隻餘下一個聽雪樓子弟、就算上天入地,也要滅了天道盟,讓他們流盡最後一滴血!

“如不守此約,人神共誅!”

她用刀割破手指,將血滴入了洛水之中,厲聲發誓。女人的聲音是冰冷而微弱的,然而聲音裏卻有著一股令人熱血沸騰的力量。所有聽雪樓子弟定定地看著她,從女人蒼白瘦弱的臉上仿佛看到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,不由一起舉刀,厲聲大呼:

“為樓主複仇!”

“誓與聽雪樓共存亡!”

“血債血償!”

六月初七,洛陽聽雪樓遭到了三十年來未曾有過的重創。

本以為銷聲匿跡的天道盟卷土重來,竟然收買了風雨組織的精英殺手,發動了巨大的力量反撲、突襲聽雪樓。這一場襲擊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縝密的策劃,趁著血薇的主人不在樓中的機會,將蕭筠庭從總樓裏誘出,從三個方向同時發動了襲擊。那三場襲擊一環套著一環,幾乎是不惜一切力量要置聽雪樓於死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