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為師要你記住門規,就是不希望你踏上不歸路,可你卻從未把為師的話放在心上,”玄弄的眼神裏充滿了失望,“你太令為師失望了。”
酒十三抬眸,欲說什麼,卻見他正一步一步朝她走來。
“酒十三,不顧隱山門規,勾結鬼界之人,竊取江行初雪圖,從今日起,逐出師門,賜極刑,由我執行。”
眾人大驚。
“極刑,乃是讓長生劍刺上三劍,第一劍挑破筋骨,第二劍毀其內力,第三劍,使人半身不遂,這一輩子都是一個廢人,況且十三和我們一樣,仙靈都已經被打開了,這三劍下去,恐怕她會屍骨無存。”柳上書恐慌道。
“她會死的。”月華擔心道。
酒十三慌了:“師父,不要,不要殺我,不要殺我”
“你太令為師失望了。”玄弄重複了一次。
酒十三搖著頭,百般求饒:“不,師父,徒兒錯了,徒兒知錯了,徒兒錯了。”
“錯了有何用?為師給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機會,你卻得寸進尺,從不把為師放在眼裏,你太令為師失望了。”
“師父,師父,徒兒求求你,求求你不要把我逐出隱山,不要行極刑,師父求求你師父”她抱著他的雙腿乞求,哭得傷心欲絕。
“你太令我失望了。”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,她被他推開,一直藏在袖口中的幾瓣桃花落在她的麵前,緊接著玄弄劍指一揮,長生劍便出現在了她的身後。
酒十三看著躺在地上那幾瓣桃花,慌忙撿起放在雙掌之中舉了起來。
“師父”
玄弄的目光隨之一閃,可卻毫不動容,雙眼微閉,長生劍便從她身後刺進了身體。
“啊——”巨大的疼痛傳遍全身,冷汗直冒,眼淚夾雜著汗水滑過臉頰,臉色霎時蒼白,毫無血色,背部有血不斷湧出,染紅了她一襲紫白道袍,嘴角也有血液流出,她想動,卻動不了,筋骨就好像被挑斷了一樣,她想爬到他跟前。
酒十三的痛哭聲響徹隱山,柳上書和月華慌忙跪下。
“道尊!師叔她知錯了,您放了她吧!”
“月華求求您了道尊,極刑會讓師叔死掉的,道尊,求求您放了師叔”
鳳揚無奈看著被刺了一劍的酒十三,更多的是心疼。
長生劍已離開她的身體,她無力開口求饒:“師父不要徒兒知錯了”
她從來沒想過他會這麼對她,她好想小花,好想小花
玄弄盯著向他求饒的酒十三,雙目間閃過一絲心疼。
酒十三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,忽然就抬起手來,抓住了玄弄的袍袖,她還在哭。
“師父我不想離開大家徒兒也不想離開師父徒兒知錯了”
玄弄卻狠心甩開她的手,又施法刺她第二劍。
斷月劍再次刺進她的身體,在同一個位置,疼痛是方才的百倍。
“啊——”酒十三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樣,她沒有了力氣,她也動不了了,她僅僅隻剩下了能說話的力氣了。
“師父你為什麼給了我希望,又要讓我絕望?”
玄弄撇過臉去,長生隨之離開她的身體,酒十三因為疼痛而招架不住,半暈了過去。
她趴在地上無力笑笑。
她想小花,她想離開這兒,她想離開
玄弄轉過臉,眼神裏隻有冷漠,再無憐惜,他心念一動,長生劍再次刺入她的身體。
“啊——”
柳上書與月華難過的閉上雙眼,眾多弟子都不敢再看下去,紛紛別過臉去。
她痛苦的叫了出來,她疼,全身上下疼,心也疼,失望,絕望接踵而來,她痛得流眼淚,痛得直叫,痛得想滾動,可是她動不了,無論如何,都動不了,她的臉色煞白,汗水就像洪水泛濫一樣流著,混雜著眼淚。
玄弄收回了長生劍,將其扔在了一旁,此時的長生劍已然是一把廢劍。
酒十三無力的看著被玄弄扔在一旁的長生劍,她哭不出來了,也感覺不到疼了,一點也感覺不到了。
“從今日起,你們誰也不許動她,讓她自己離開!”他轉身離開,隻留下她在那裏,無聲的喊著師父。
鳳揚看著滿身是血的酒十三一動不動的趴在太極陣,手裏還拿著那幾瓣染了血的桃花,黑白色的太極陣也染上了鮮血。柳上書和月華衝過去跪坐在她身邊。
“十三,你疼嗎?你能聽到我說話嗎?我是二師哥,十三你說句話好不好?”
“十三,你不要睡,你看看月華師哥,師哥給你買了你愛吃的糖葫蘆,正放在我的房間呢,你起來,起來我就給你。”
“對啊十三,你月華師哥把糖葫蘆放在他的房間呢,你要起來跟月華一起去才能吃到,別睡,好不好?”
“十三,你疼嗎?”
鳳揚望向站在遠處角落的玄弄,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,一動不動。
天忽然就下起了磅礴大雨,柳上書和月華一直守在她身邊,酒十三趴在雨中,雨水把她身上的血衝淨了,片刻又看見有血流出來。柳上書回寢室拿了傘來撐在她的上方,但仍有雨滴打在她的身上,臉上。
月上閣的大門緊緊閉著,月華推也推不開,隻能不斷敲門。
“道尊!道尊!我求求你了!你放了十三師叔吧!求求你,放了十三師叔,十三師叔並沒有做錯什麼,她隻是太善良,她想救花子留而已,道尊,子蘇求求你,放了她吧,求求你了”無論月華如何求情,敲打門,站在雕花窗下的玄弄仍舊無動於衷,好像並沒有聽到他在替她求情。
“道尊!她是你的徒弟啊!她一直都視你如親人看待啊道尊,她還是個孩子,為什麼要對她處極刑?她還是個孩子啊道尊子蘇求求你了,放了她吧”
“道尊,如果十三師叔還不治療,她會死的,道尊求求你了,求求你放她出來吧,求求你了”
玄弄側身坐在床頭,雙目無神,月華求情不斷在他耳邊響起,雨好像不打算了停了似的,一直下,一直下。他心裏難受,傷心,心疼,五味雜陳。
他第一天遇見她的時候,是在靈山,她以前的家鄉。那個時候,她還有許多的家人,葛村長,施大壯,林大娘,還有她最舍不得的毛三哥哥。她時不時會跑到靈山上麵來找他,陪他說說話,陪他彈彈琴,她是個十足的搗蛋鬼,總是想著法兒的捉弄他,他都一一無視過去,任她捉弄。後來她的那些家人死於非命,他看到她哭得傷心欲絕的模樣,忽然想帶她走。
他真的這麼做了,待她願意接受他們死去的事情後,他才帶她回了隱山,破例收她為隱山第一個女弟子。她剛來到的那幾天,乖順得像隻綿羊,柳上書和月華說什麼就是什麼,這讓他覺得,她實在需要他保護著。後來他教她,凡事不能總是將就別人,不能別人說東,就是東,說西就是西。她懂了,卻狂野得像隻野馬。他雖無奈,但總歸是欣慰,至少她不會總是被柳上書和月華欺負。
他忘了他是如何對她產生感情的,隻知道她每日都會特意為他準備一些好吃的飯菜,味道極好,他本不用吃飯,卻還是喜歡吃,他吃出了一種家的味道。大抵就是因為她這兩年來的悉心照顧以及她的調皮搗蛋,他習慣了有她在。
那天他看見她偷偷下山,去了半山墓,隻為給花子留治傷,他還看見他吻了她,她竟然沒有反抗。她以為他不會知道她和柳上書與月華裏應外合,他隻是沒有想到,她竟然願意和他在一起,甚至竊取江行初雪圖,讓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。他失望至極,為什麼喜歡的,不是他,而是花子留?
酒十三好像是不願意醒過來一樣,趴在太極陣上不曾動過,沒有睜開過眼睛。天黑以前雨就停了,她身上的血早已不再流出,凝成了很大一塊血痂,看著就覺得難受。柳上書和月華終於熬不住,相互靠在一起睡著了。
酒十三身下的太極陣忽然散發著藍光,她的身體上方飛來了上百個紙人,圍成了一圈,此時又有幾瓣桃花在紙人上方不斷飛繞,紙人們像是被賦予了靈力,將七股彩色靈氣送進了她的身體裏,她背部的傷口在慢慢地愈合,被長生劍挑斷的筋骨也正慢慢恢複,隻是內力全無。當花子留來到隱山的時候,它們飛走了,幾瓣桃花也落在酒十三的背上。
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停下,再望去,她身旁不遠躺著一把劍,他漠視一眼,再彎腰抱起她,心念一動,消失在了隱山。
月華發現酒十三不在的時候,天已經大亮。他急急來到月上閣墳前,柳上書仍舊跪著。
月華道:“二師哥,十三師叔不見了!”
柳上書一驚:“什麼時候的事兒?”
“應該是在昨晚,都怪我,實在熬不住,竟然睡著了,醒來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,隻留下了一封書信。”
柳上書接過書信,署名是花子留。
酒十三睜開眼看見的,不是玄弄,是花子留,於是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。
“對不起,小花,我沒能拿到你要的初雪圖。”
花子留目光一閃,隻是靜靜抱著她,走到了半山墓的盡頭停下。他抱著她坐下,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。
“你還疼嗎?”他問。
酒十三卻搖搖頭:“不疼。”
花子留的心跳幾乎漏了半拍。
那天他在遠遠地看著她,被玄弄處刑,她的痛哭聲響徹隱山,怎能不疼?怎麼會不疼?
“花子留。”花子留欲說什麼,玄弄的聲音忽然響起,花子留扶著她立身而起,將她護在了身後。
玄弄仍像以往那樣,黑白道袍,一頂長冠,兩條長帶垂及胸口,拂塵搭在右臂,有風出來,拂動他的道袍,他麵無表情的看著花子留。
“把十三還給我。”
“還?”花子留可笑的看著玄弄,右手下意識握緊了酒十三一直放在他掌心裏的手,“憑什麼?”
“就憑她是我的徒弟!”
“你親手處刑的時候你就不是她的師父了!”花子留怒道,“你問她眼裏有沒有你這個師父,那她問過你,你眼裏有她這個徒弟嗎?!”
玄弄一愣。
怎麼沒有?如今是她占據了他心中的位置,怎會沒有?
“我花子留,不可能把十三還給你,她再不是你的徒弟。”
躲在花子留身後的酒十三不敢出聲,有一絲畏懼。
她怕他把她抓回去再處極刑,她怕。
“花子留,你又有什麼資格喜歡她?”
躲在花子留身後的酒十三明顯感覺到他愣了愣。
“你是鬼界鬼王,期盼著有一天能夠得到江行初雪圖,打開十三的靈女之身,釋放銀冰,讓銀冰現世,你便坐收漁利,得到天下,你捫心自問,你是真心喜歡十三,還是隻是為了得到江行初雪圖?”他咄咄逼人。
酒十三抓住花子留的雙手抖了一下,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要炸了一樣。
怎麼會?她麵前的這個說喜歡她的花子留怎會是這樣的人?
“你大可不必為了江行初雪圖,步步接近十三,如此,我把初雪圖給你,你把十三還給我,你要你的天下,就算銀冰給整個天下帶來災難,我也隻要十三。”玄弄最終還是在別人麵前說出他對她的心意。
酒十三抽出雙手,一步一步往後退,花子留轉過身來,慌亂的看著她。
“不,十三,你停下,我並不想這樣。”
酒十三停下,若再後退一步,她就會掉下去,再也回不來。
她悲哀地看著花子留,看著他慌亂的模樣,她失望極了。
“我的真心,一直都放在你身上,你呢,把我的真心又放在哪裏去了?”
“不,十三,聽我說,我並不想這樣。”花子留辯道。
她卻問,“你告訴我,你到底想要什麼?”
花子留啞然。
酒十三別過臉去,兩行眼淚悄然滑過臉頰。
在她心髒最高的位置,從來都是花子留在停留。其實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,她是靈女,她就不應該禍害天下蒼生,而是造福百姓。可是,她最舍不得的就是花子留,她在偷江行初雪圖的時候就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了,他不過是心大了些,怨不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