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南若猛地抬頭,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牆下的渾身濕透的沈七,失聲道:“鬼影他……跑掉了?”“他死了。”
“死了?”喃喃重複了一遍,趙南若吐了口氣,點頭道,“那就好。我就知道,你不可能失手的。”
沈七盯著她的臉:“你可能已經被懷疑了,回去的話太危險。如果你沒有去處,我可以為你安排……”
“為什麼這麼關心我?”趙南若突然問。沈七怔了下。
趙南若笑得哀豔:“我寧可你看不起我,或者像上官先生那樣冷冰冰的,也不要對我好。我已經習慣了絕望,你千萬不要給我希望……因為希望之後的失望更讓人痛苦。”她輕輕搖頭,笑意酸苦,“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誰嗎?不是嚴嵩,也不是他派去滅我滿門的人,而是一個陌生人……趙家被滅門的那天,一個黑衣人救了我。我求他帶我走,可是被他拒絕了。他說,他隻是個路人,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辦,留給我幾個銅板就走了。後來的日子裏,每當痛苦得活不下去的時候,我就會想到他,每次想到他,我就更恨他一點……當初如果他沒有救我,我就不會受到後來的這些屈辱和痛苦。他救了我,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,卻又不管我……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子一個人在世上討生活,遇到形形色色的惡人,被欺辱、被傷害,這種希望後的絕望你知道有多可怕嗎?”
沈七怔怔看著他,臉上沒有一點表情。
趙南若苦笑著,自顧自地說下去:“所以,你千萬不要對我好……那會讓我恨你……我這樣的女人,已經沒有辦法愛人,也不配被人愛,這樣很好……你千萬不要讓我誤會,如果有一天你說你喜歡我,我一定會殺了你。”
沈七道:“你隻為仇恨而活嗎?”“是,我隻為仇恨而活。”
“你不打算放棄回嚴嵩身邊的念頭?那樣做很危險。”
“我這個線人還有利用價值,不是嗎?”
沈七沉默了。良久,他歎息一聲,提起鬼劍的屍體,身子輕輕一拔,掠上牆頭,湮沒在了茫茫雨夜之中。
趙南若望著他的背影,慢慢地、慢慢地笑了,像是很開心的樣子。
“這樣多情的人,怎麼適合做殺手?若不是這麼多情的人,又怎麼能讓你一直捏在手心?上官瀾呀上官瀾,你可真是一頭老狐狸。”她自言自語道,扶了扶頭上的鬥笠,儀態萬方地走進了漆黑的夜色中。
清晨,杭州府尹的官邸大廳。
八扇排窗都緊緊關閉,窗縫中透進的稀薄光線照在並排擺放的兩張門板上,門板上各躺著一具屍體,屍體頭部上方,各有一具青銅麵具。
屍體是不久前在府尹大門外發現的。當時,兩具屍體被長劍貫穿胸口,釘在大門上。開大門的兵丁還以為是破布被吹到門上,掛在了上麵,仔細一看,竟然是兩具屍體,吃了好大一驚。
屍體身上有一張短箋,短箋的內容隻有一句話:“相爺尊駕來杭,無物以獻,特奉小禮,敬請笑納。”無抬頭,無落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