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下在微涼的夜裏,雨水連成柱順著飛簷流下,遠處那一座座深紅的宮殿仿佛是在霧裏,飄渺如煙。
江素瑤見李簡站在窗前已經三個時辰了,本不想打擾他,但又怕他被夜風吹傷了身體,瞧瞧走到他身後,為他披上了一件玄青的袍子,他這才回過神來,連忙關上窗戶,坐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,“現在是什麼時辰了?”
“回王爺,亥時了。”她不動聲色的說。
李簡想了想,還是放下了茶杯,“給我寬衣。”
“王爺……”江素瑤遲疑道,“王爺,你已經三天沒去園子了!”
提起楊出雲,李簡不高興的哼了聲,“難道我每日還要去給她請安不成!”
江素瑤見他氣還沒消,就上前勸道,“你一氣就氣了這麼多天,大雨傾盆都消不去,人家可早已經消氣了,巴巴的盼著你去安慰她呢!”
李簡皺了皺眉,語氣生硬冰冷,“我又沒錯,我為什麼要去安慰她?她消不消氣與我無關!”
她搖了搖頭,輕歎一聲,“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口是心非的毛病,明明心裏很在乎,嘴上就像縫了線寧死不說,我了解你知道你這個毛病,可她了解你嗎?”
李簡沉默不語,麵上已有動容。
她繼續說:“上次你們兩人吵架,吵了多長時間才和好!你忘記上回楊姑娘生病時的樣子了嗎?沒準這回想不開,病得更厲害呢!”
他終於起身,江素瑤遞了把傘給他,他走到門口,看了她一眼,目光難得帶著一絲感激和溫柔,“你也早些睡吧。”
江素瑤笑送著他離開,當木門關好後,她撫摸著梨花桌麵的棱角,心中一片茫然。
他又走了,這裏有隻剩她一個人了。
大雨連綿一直下個不停,楊出雲一向討厭下雨天氣,原本和碎月她們玩著擲骰子,一見下雨便興趣全無,早早收拾了上床睡覺。其實她也未曾睡著,隻是躺在床上數著蚊帳上繡的花,聽著外麵淅瀝的雨聲。
碎月正倚著門框打瞌睡,忽然有隻手推了推她的肩膀,她猛然轉醒,卻見李簡正在抖傘上的水,她剛要開口就被他捂住了嘴,“別出聲,你也下去睡吧。”
碎月知道他這個時候來肯定是要在這留宿,就關上了房門退了出去。
屋內安神香的味道被夜風吹散了不少,但還是能聞到香中那股特別的酸味。她睡覺一直很輕,還總做噩夢,動不動就在半夜裏醒來,每次都一頭冷汗,好久才能再次入眠。李簡從太醫那裏討了一種香料,自從點上這種香後她果然沒有再做過噩夢,就吩咐下去每晚必須點上幾根,放在床頭邊。
李簡輕輕走近茜紗蚊帳裏的那人,可沒想到那人並未睡著,素手掀開了蚊帳厲聲問道,“是誰?”看到全身被雨水淋濕的李簡不由皺起眉頭,又重新躺在了床上。
他忍住心裏的怒火,三下兩下脫掉那身潮濕的衣服,鑽進了被窩,楊出雲本來躺在外側,他剛一沾枕邊就轉身向裏,隻留給他一個消瘦的背影。他伸出手將她攬在懷裏,她卻掙了出來,還將被拽了過去。
他一腔怒火終於發泄出來,對她大喊,“若不是素瑤勸我來看你,我才不會過來呢!”
楊出雲還是背對他,冷笑道,“哦?這麼聽話,要是她讓你死你還自盡不成?”
他怒視了她一會兒,還是躺下來繼續睡又將被從她手中搶了回來。
屋外的雨聲轉小,偶爾傳來枯葉被雨水打落的輕微動靜,楊出雲猛地起身,冷冷的看著他俊美的麵孔。“你起不起來?”
李簡假裝熟睡,還打起了呼嚕,楊出雲靜靜地看了他片刻,突然一腳將他踹到了冰冷的地上。他坐在地上,一雙黑眸死死瞪著她,薄唇微揚,起身拍拍屁股,又爬回了床上。孩子氣十足的說:“爺今晚就是要誰在你這,你能拿爺怎麼辦!”
楊出雲白了他一眼,下了床,隻穿著白襯裏衣蹲坐在貴妃椅上,雙手環膝,看著蠟燭上的蠟油淋淋漓漓的往下淌,像一個不知疲憊的人一直在哭泣,慢慢的,蠟油溢出了燭台,她吹滅了蠟燭,就這樣一直抱膝而坐直到天亮。
李簡醒來後看都沒看她一眼,碎月服侍他梳洗後便走了。隨後傳來一聲門落鎖的聲音,碎月大驚,“姑娘,王爺把門鎖起來了!”
楊出雲冷笑一聲,李簡,你以為用鎖就能關住我?你不知道我一向是走窗戶的嗎!
碎月見她還環坐在那裏,想去攙她,“姑娘,爺已經走了。”
她若無其事的回到床上補覺,交代碎月道,“以後他再來,不許他踏進房門!”
碎月掩袖一笑,這兩人發起脾氣來還真是像。
她卻握緊了被角,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。從什麼時候起,她變得這麼孩子氣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