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相·冥誓(十七)(1 / 3)

莫非平伏在倚醉樓的樓頂,小心翼翼地撥開瓦片,隻見二樓整層隻有兩個客人對坐,正是張延和失蹤了的玉君寰。

兩人所坐的位置恰好是當日左寒被射死時的所坐之處。

玉君寰的臉上掛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,直直盯著張延。張延似乎心事重重,青衫上點點血跡,看起來甚是驚心。

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,一時間樓內靜得可怕。

莫非平暗自慶幸,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,這件事還有可為。看情形,張延的想法應當和自己一樣,這案子肯定另有玄機。

底下二人遲遲不開口,莫非平開始有些神思不屬。

想到剛才看到的,張延、白千帆兄弟反目的情形,莫非平不禁一樣心下淒然。

想不到名動江湖的白發浮雲白千帆竟是如此的結局。而自己將來的結局,又會是什麼呢?

薑上鳴、李懷戚、莫非平,自己用過的每一個名字都成為了江湖的一段傳奇,可是莫非平自己清楚,那些都不是自己的名字,自己是七殺,是舍棄了所有原本人生的七殺。

莫非平自嘲地一笑,連他自己都一時想不起,他最初的名字,那個曾經掛在父母嘴邊,曾經被青梅竹馬的戀人呼喚過的名字,究竟是什麼了。

我是誰?在江湖廝混了太久,竟然連自己的根都搞不清楚了麼?

白衣侯最後跟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?玉肅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?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——自己究竟是在哪裏露出了破綻?

正胡思亂想間,忽聽樓中的張延開口道:“二公子約我前來,究竟所為何事?”

莫非平精神大振,忙側耳細聽。

隻聽玉君寰冷笑一聲道:“以張神捕的聰明,在下想說什麼,神捕自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吧?不過隻怕神捕聽了之後會後悔。”

玉君寰此時的聲音又沙又啞,聽起來直如鬼哭,讓樓頂的莫非平都不寒而栗。

張延道:“二公子想說什麼,最好盡快,令兄現在應該已到了南鶴居。想必他立刻就會發現有詐,呆會兒等他找到這來,你想說隻怕也沒機會了。”

玉君寰大笑:“好,你想知道此事的真相麼?那麼我就全都告訴你!

“那年,我遇見了左憐。

“我從不相信人間有真正的愛情,也不相信有女人能讓我動心。在那之前,雖經曆紅粉無數,我卻一直都逢場作戲,從沒有讓一個人在心中留下一點痕跡。

“可是,就在那一次。那一次,我甚至都沒能看清她的臉,可是我卻發現,我竟然再也無法忘記她。

“後來她告訴我,她也是一樣的。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三生緣定,我們注定要相遇。躲也躲不開。

“可是這緣分,不像是上天的恩賜,倒像是上天給我們開的一個大玩笑。

“你能理解嗎?我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未來。無論如何,左玉兩家世代用鮮血結成的仇恨生生阻隔在我們中間。

“如果是其他任何的阻礙,我們都可以無視,可是我們不能無視我們的家族,我們的親人。

“我們都蔑視那些恩恩怨怨,那是上代的事情,與我們無關。我們都希望,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。但是無論我們如何掙紮,還是越不過那鮮血凝成的仇恨。我們更不敢想象對我們寄予厚望的親人們知道這段愛情之後的傷心。

“你無法體會我們的心情,我們每一次相會,都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絕望。我們想盡力忘掉它,可那絕望就像是個幽靈,永遠都在我們的身後盤旋,提醒著我們,幸福的時光,隻如曇花一般的美麗,沒有可能留存。

“我們相處了兩年。你想象不到我們所受的折磨。我家和左家衝突不斷,每一次新的衝突都變成了我們更深一層的噩夢,都加劇了我們的絕望。我們身隔遙遠,隻能偷偷地思念著遠方的人。

“我們甚至想,就在下一次,讓我們到戰場上相會,彼此把利劍插入對方的胸膛,到另外一個世界去相聚。也許,這才是我們最好的結局。

“憐兒是個堅強的女孩子,她甚至比我這個男人還要堅強得多。我深愛她,我相信對於我,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。可是每次看到她眼底燃燒的那團火,連我都感到心悸。”

雖是在回憶這樣一段足以讓任何聞者動容的淒美戀情,玉君寰的聲音卻平靜得不帶一絲感情,仿佛是在講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一般。

“就在這時候,我遇到了纖纖。

“那是在揚州,因為一部古琴,我們偶然結識。

“軟弱的男人是不能寂寞的。那時候,我的內心充滿了絕望,我的每一步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走。我不能對任何人表露出一點心跡。而纖纖,恰好在這個時候走入了我的生活。

“和憐兒不同,纖纖更像一個女人。她軟弱、柔情、善解人意,她把自己的人生全部交給了所愛的男人。

“我知道,我不愛她,我愛的是憐兒。但是我管不住自己。我怕再寂寞下去,我就會發瘋。

“纖纖太單純,她一心一意愛上了我,愛上了我這個懦弱的男人,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了我。而我這個懦夫,既無力支撐我和憐兒的愛情,也無力抵抗纖纖那甜蜜的誘惑。

“大哥前來赴任,臨行前忽然決定要帶我一起來。就在此時,我收到纖纖的信。

“她告訴我,她有了身孕。她知道我要來封州,所以她也會接受封州酒樓老板的邀約,在此告別江湖生涯,嫁入玉家。

“我要瘋了,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。我要如何麵對憐兒,又如何麵對纖纖?難道告訴她,我跟她隻是逢場作戲,肚子裏的孩子讓她自己解決?我雖然不是好人,卻也做不出這種事情。

“既然想不出解決的方法,我索性不想了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我進入封州城時,感覺和待死的囚徒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