羯嶺又來信了,大哥在信中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。
隻要我能懷上龍裔,他便能助我兒奪得太子之位。
隻是,且不論如今羯嶺國將不國,就算還是原來那樣,他身為羯嶺之君,從來都是說不上話的。
兩年了,芸薑亡國,兩年了。
他坐上羯嶺之君的寶座,亦是兩年了。
從前朝靜妃到如今的儀妃,兩年之於我,恍若一夢。
夢裏我還是母後口中的平兒,羯嶺八公主。白犀山下,約定的那個地方,還有人在等我,我們說好要一起過沒有宮廷禮教的平凡生活。
夢境總是變幻無常,前一刻我還憧憬著隱姓埋名後的自由,下一刻,父皇一劍而出,白犀山下,他的血染紅了我最愛的鳶尾花。
父皇說,嫁不嫁,由不得你。
山腳壘起一座土坯,和他一起被埋葬的,還有我所不敢奢求的愛情。
我不能反抗,我的命運,生來如此。
就這樣,我嫁做了邑青的妃子。
邑青,他總愛我這麼叫他。
我以為我會恨他,沒有任何理由,隻因我做了他的妃子。可我不恨他,我也從未想過他會對我有感情,即使他那時候對我很好。
他總是透過我眼,看到另一個人,然後說,你笑起來真好看,真像她。
其實,我很少笑的。
那是收到母後的來信,說她病好了,或是禦花園的蝴蝶翩翩而舞,讓我想起春來百花開時,那個人為我捕蝶的笨拙模樣。
我很少笑,邑青卻喜歡我笑。
父皇來信總叮嚀我在芸薑要小心行事,盡快生得一男半女,鞏固自己的地位。宇文雅玥還坐在皇後的位置上,他希望我取而代之。
他以為我很得寵,不隻是他,所有人都這樣以為。
甚至我也有了些錯覺,越殷攻羯嶺,他施兵相助,我以為我可以用自己來報答他。
他卻問,“你還愛我,對嗎?”
他語氣溫柔,眼中卻帶著股狠意,仿佛在威脅我隻能給他滿意的答案。那時我才開始覺得,原來他如此可憐。
如此,愛而不得。
我愛的那人死在父皇手中,葬在白犀山下;而他愛的那個人,我甚至不想去了解她。
那時候,我已經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了,就連邑青將她從長林帶回燁城的時候,我也隻是想想,他得到他想要的了麼。
幽深的冷宮,是最適合我的地方。我無意爭寵,也無法。
邑青的妃子很多,那個叫莫憂的女人被帶回來後,也有幾個受冷落的妃子來找過我的麻煩。在她們看來,我也是享受過盛寵的,卻還是被打入冷宮,那個新來的囂張妃子,定也是我這樣的下場。
我的下場是什麼樣呢?我自己都不知道。
而她的下場……
那樣囂張的人,最後一刻,也為自己選擇了最囂張的結局。
早先聽聞宮女傳言說她性情古怪,我身在冷宮,自是不在意的。
可她卻先找上了我。
她一箭害死了我童年的兩個玩伴,卻企圖用一顆珠子補償我。
看著她泰然自得的模樣,我不知為何邑青會說我們像。
我和她沒見過幾次麵,卻每一次都那樣讓人不自在。嬌俏的神情在她臉上顯得如此奇怪,她像老了十幾歲,不似古靈精怪的女子,倒更像佯裝和善的惡人,狡黠的笑容下時刻盤算著行凶作惡。
唯一一次見她柔弱的樣子,是她見到爵修的時候。
大哥要我助他們密會,我不問緣由,也不想知道為什麼。
再見她時,我發現她比以前更瘦了,瘦到仿佛都能看到衣裳下嶙峋的骨頭。爵修和大哥站在我身旁,無意的一眼,我看到他也被她枯瘦的模樣驚住了,神色瞬間又歸於平靜。
大哥拉開我,內室留給他們。
他們低聲商議著什麼,大哥則在關心我還有沒有把握讓邑青回心轉意,問邑青有無意願助他登上羯嶺皇位。
我貪圖享受的兄長們都不夠聰明,就像大哥,既然指望邑青助他,為何又帶這樣一個人來見我呢。
我安慰自己,或許他是為自己留一條後路。
商議的兩人很快也起了衝突,我聽到動靜看向他們時,他已經將她推到了地上。
她形若一堆瘦骨伏在地上,瘦削的肩膀承載著說不出的哀愁。而他怒目而視,似要上前撕了她。
大哥好奇地嘀咕著,我收回目光,不想深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