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紀之交的除夕夜,即便是坐落西南的陳舊小鎮江城,此刻也是煙花漫天,炮竹響震。
江城邊上環著一條長江支流,蜿蜿蜒蜒,時斷時續,因為季節變化,一年大部分處在枯水期,沒有具體的命名。
老人們叫它敬仙江,從古時傳下的名字,總有一段神話傳說流傳在老人和子孫的夜談裏。
敬仙江隔開了江城和外麵大城市的道路,讓這個群山裏的小城鎮越發封閉。
江麵倒映著城裏的星火點點,隨北風吹起的漣漪,化為鏡花。
各家燈火通明,慶祝新年的到來。孩童在屋外放著煙花爆竹,大人們圍著爐火坐在屋內閑談。
談論一年的辛酸歡喜,扯出陳年舊事的回憶。
而在城郊的垃圾堆裏,寒風肆虐。一群拾荒者穿著破舊的棉襖,埋在垃圾裏翻弄著,尋找可以充饑的菜飯,或者收集些瓶子罐子,賣給收破爛的賺些小錢。
城郊是江城和大城市的交界處,這裏堆砌了大城市的廢棄物,而江城,則成了發展的犧牲品。不過這臭氣熏天,垃圾漫地的城郊,也成了流浪者的樂園,他們有些是尋蹤而來,有些則是被文明執法者偷偷運來。
也許是趕著過年的豐裕,這幾夜倒來的垃圾都不缺食物,足夠養活黑暗裏的苟活之人,所以也很少發生平常的哄搶。
有些精明的拾荒者趁著這幾天的好日子,不顧已經凍的發紫的雙手,在垃圾山裏東翻西找,盡量多撿些破爛好賣錢,而一些人拿著翻來的半瓶烈酒,躺在簡陋的草棚裏,望著天空升起的煙花,邊喝酒邊流淚,一會便蜷縮著睡去。
這裏是社會最底層的陰暗角落,流落至此的,形形色色:殘疾人,賭徒,精神病人,妓女,吸毒者,孤兒,他們被社會拋棄,失去生活的希望。他們都有故事,他們的故事無人傾聽。
不法之地,自生自滅。
就在城鎮燈火闌珊,垃圾山裏窸窸窣窣的除夕夜,一道雪白的光芒,從江城邊上的莽莽群山裏閃出,飛向垃圾山裏。因為過為迅速,即便有少許人看到,也以為是漫天煙火的一部分,或隻是情緒激動下眼花了。
白光落在垃圾山裏,幕光散去,一個嬰兒在其中顯現。
月光下,一絲不掛的嬰兒,潔白的肌膚和周圍的垃圾顯出鮮明對比,吸引了一些人前來。
兩三個拾荒者裏的無賴痞子,圍在嬰兒周圍討論著什麼。
“這裏怎麼會有個孩子?”
“也許是別人拋棄在這的。”
“那怎麼連條裹布都沒有?這麼冷的天不要凍死了麼?”
“你們倆別說了,這嬰兒怕是已經死了,想不想趁著過年開開葷,老子已經好久沒吃喝過熱乎乎的湯了。”目露凶光,第三人的插入打斷了對話。
說完另外兩人突然沒了聲音。其實嬰兒還有氣息,但心裏都清楚,這種天氣,這種惡劣的環境裏,一個初生的嬰兒沒有任何存活的機會。
經過一番短暫的掙紮和自我安慰,內心的欲望戰勝了道德底線,另外兩人也同意了第三人的提議,開始著手生活起鍋。
就在三人忙活的時候,一位老人出現在他們身後,拿著一根木質拐杖,打了三人背後一棍,三人一怒,跳起轉身便打算一番拳腳相向,但看清來者是垃圾山裏的管理員,張老,便一下慌了神。
張老,沒人知道他的具體名字,隻知道他姓張,在城郊還沒有堆滿垃圾時便在這了。叫他張老,因為他真的很老,一頭白發和銀白色的胡子垂下到肚皮,皺橫遍布的臉上隻剩眉毛裏參差著幾絲灰黑,還有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瞳,此刻正緊盯著三人背後的嬰兒,默不作聲。
三人自然不敢亂動,張老是這裏的垃圾管理員,負責垃圾的接收和銷毀。
過濾第一手垃圾,手下油水自然少不了。
靠著這垃圾山的堆積,這些年張老和手下的十幾個環衛工,竟也過上了富裕日子。像他們三人這樣的拾荒者,全靠張老他們留下的殘渣過日,平常收集起來的廢品,也是買給張老他們來換錢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