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見謝衣這時從袖裏一掏,卻掏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出來,微笑道:“這一本書,卻是我那手粗淺的‘兩分劍法’與其間心訣‘判然訣’的秘本。我本想將之傳給玉宇,可估計他一個人怎麼看也看不懂。我這人又最怕麻煩,實在懶得一招一式地去教他,怕教得焦躁起來,會打人也說不定。”
他把那本小冊子向前一推,遞與李淺墨,笑道:“所以,想來想去,這個苦活兒,還是拜托於你。這兩手劍法心訣雖不足觀,但求你幫他看看,也不用教他全部……以他資質,估量也學不全的……得空指點指點他,卻也算幫了我這個做師叔的大忙了。”說著,他居然一拱手,鄭重謝道,“謝某這裏盛情心感了。”
李淺墨這時再無推托餘地,卻聽謝衣笑道:“據說——聽陳淇兄說,前幾日,你不隻見過虯髯客,還會過承乾與李泰兩個王子?”
李淺墨一時點點頭。
隻聽謝衣喟然歎道:“一入長安池水深,世間何處不風雲?這兩個王子,隻怕你從此避都避不過的。世事紛然,何為兩分,如何判然,最終要靠你的取舍了。”
說著,他也不言別,立起身來,衝李淺墨灑然一笑,徑自下樓去了。留下李淺墨獨坐樓頭,望著桌上那本謝衣畢生功力所在的秘笈。
及至此時,李淺墨才回味過來他的用意——謝大哥,眼見自己攪入長安之局,恐怕自己力不勝任,分明想將“兩分劍法”與“判然訣”傳與自己。但他,既不願顯得示惠於人,又因為自己幼時跟隨肩胛,想來不願掠人之美,才假口什麼師侄方玉宇,要自己指點於他,才把這本書托他看看的。
一念及此,李淺墨想到謝衣行事,當真是來去無跡,一生心血,所結一書,竟隨手贈與不過見了數麵的自己,斯人風範,果然堪敬。自己無功受祿,卻是怎麼當得?
這麼想著,一時不由又是慚愧又是感動。
他輕輕撫著那本書的封麵,隻見謝衣遒勁清挺的字跡落在泛黃的紙上,一時都不忍將之翻開。
他又在樓頭坐了很久,直到茶喝得快乏了,才自下樓而去。
這時,他心頭卻也不免添了頭疼之事。一是,他恐怕自己到底讀不讀得懂謝衣手錄下的心血;二是,卻要如何去尋到方玉宇跟他說,自己居然妄充尊長,要傳與他“兩分劍法”?
他這麼一路想著一路走,不覺已快回到崇陽坊的住地。還沒進大門,就聽裏麵傳來珀奴的笑聲。那笑聲銀鈴相撞也似,中間,還夾雜著索尖兒的笑語。李淺墨一聽之下,已覺得開心。這時,卻發覺門前停著一輛車子,不覺一愣,難道,家中也有訪客?他在長安城,並不認識誰啊。
他方才推門而入,就見珀奴正手裏牽著一幅料子,正自低頭在那裏看。一邊看,一邊還在連連讚歎道:“好看好看,真真好看,這樣的花紋,真不知是怎麼織出來的。”
李淺墨拿眼一望,卻見小院中站著幾個不認識的人,看裝束,卻似綢緞鋪裏的夥計。他們一個個耐耐煩煩的,手裏各抻著一匹綢緞,在那兒抻開給珀奴看。院子本小,裏麵站了五六個夥計,或抱著、或抻著一匹匹布料,隻覺得院子就滿滿的。而滿院之中,都是絲光緞彩,也端地光鮮好看。
珀奴正自興奮已極,這匹料子看看,那匹料子看看,口裏一疊聲地讚歎著。
而地上,還有很多的綢緞放在開了蓋的箱籠裏。李淺墨不由一愣:這卻是怎麼回事?
他側目一望,卻見索尖兒還在竹榻上半臥著,不由走過去問道:“這是在做什麼?”
索尖兒道:“我也不知。你走後,突然就來了這麼批人。說什麼‘小鋪裏新到了一批時新貨色,想來給姑娘看看’,誰知道他們怎麼找來的?先開始,你那小丫頭還怔著,說什麼‘我沒訂什麼綢緞啊,我也沒錢’。禁不住別人夥計滿臉笑容,先自把一匹匹綢子打開了,說都是什麼緙絲、雲錦。你那小丫頭看到那布上的花紋,就瘋了,這麼來回蹦跳著,已有好半日。我正想著,你要再不回來,還不知怎麼了局。看她那樣子,就是蹦一夜,她也不會累的……可是你要給你家小丫頭做新衣服的?”
李淺墨也不明所以,他何曾給珀奴訂過什麼料子,也想不到此。可看著珀奴如此高興,不由也覺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