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淺墨還是頭一次見到謝衣鬥到這般頭發散亂。隻見他烏袍之上,為火星所燎,燒出了大大小小的洞。而裾間袖角,卻也同時結上了冷凝之霜。他的判然劍在冰與火之間擊出,劍每一出,必判然兩分。世事紛擾無限,但這些,幹擾不了他江南謝衣。但有他在,對即對,錯即錯,他所行,他承擔。
隻聽他拍著鐵鑊笑道:“許灞,黃泉路上,可否寂寞?如若寂寞,聽我戰鼓,肆汝破喉,何妨一歌!就唱唱你最拿手的那曲‘瓦罐難離井上破’即可!”
說笑間,他似與亡者同場對敵,身上已著了一招。那貴霜子弟手中兵刃甚奇,但為擊中,不是呈為火所傷的焦痕,就是顯現為為冰所凍的凍痕。
可謝衣一支竹劍,卻也擊在一名貴霜子弟額上。
那名貴霜子弟眼見無幸,雙目一閉。可竹劍刺額後,抽絲般一痛,卻驚覺自己未死。然後,隻覺得自己百會穴上,內氣絲絲外泄。
那貴霜子弟連忙運功阻擋,欲止住這內氣外泄之虞。可他居然阻攔不住,不由大驚,痛哼一聲:“你不如殺了我!”
似這般練門被破,對於習武者來說,實在生不如死。
卻聽謝衣笑道:“殺你做何?道是我跟莫臥兒老頭兒一樣嗎?他要頭顱,我不要。既然你們貴霜邪術大愛人頭,我偏偏讓你們個個變成有頭無腦之人,豈不比割人頭顱,來得有趣!”
隻聽得那名貴霜子弟聲音漸弱,牙齒打顫,似已擋不住那內氣泄出之力,身子越來越軟,眼看就要倒入自己腳下的火光中。
雙方對陣,眾寡懸殊,本來貴霜一門全占上風。可這時眼見得同伴功力被廢之慘狀,一眾貴霜子弟驚恐之下,攻擊之力,未免大打折扣。因為人人知道,就算拿得下謝衣,自己一方,必也傷損慘重。人人都不想成為那被迫付出的代價,所以人人也就都有了私心。
老巫祝莫臥兒眼見得子弟們各存私心,暗自退縮,不由大怒。
隻見他腹語之聲越來越是洪亮,那聲音越響越大,直如怒聲斥責。隨著他腹語聲的加大,隻見殿中火焰,越燃越旺,不一時,那火焰已連通了所有貴霜子弟身上的火,滿殿都熊熊地燃燒了起來。
他這吐火羅之陣,分明已不隻針對謝衣,而是把所有子弟都圈入其中。敵若不死,所有門下子弟怕不盡數傷殘?
李淺墨一見之下,忍不住大驚。
這巫老兒,居然如此橫暴!
他隻見謝衣一身烏衫襤褸,烏衣**露出的肌膚上麵,或是焦痕,或是凍痕。可狼狽之間,居然更見其瀟灑挺秀。手中竹劍,或拍或刺,或擊或劈,輾轉騰挪間,分明已使到怕是他自己平日也料不到的佳處!
李淺墨隻覺得殿中火勢,雖無那日與李澤底對戰時的熊熊,但其間毒辣處,遠勝於彼。一念之下,他但接著薛矮馬射來的大羽箭,就借貴霜一門的毒火點燃,反擲出去。這一招,果然大為奏效。
一時間,隻見薛矮馬倚馬彎己處,四周草木,已為那毒火點燃。那火光圍住了薛矮馬,令他一時都出不了那個圈子。
薛矮馬果然對那毒火大有敬畏,情急之下,十數箭連珠而出,竟比適才射出的快了一倍,口裏怒罵道:“莫臥兒,你是不是老得都吃不動飯了,一門圍攻一個,還拿不下,反倒弄出這屁火來給我添亂!”
那十數支大羽箭齊來,李淺墨忽然收了吟者劍,將之藏在袖中。身形翩躚而起,至此,方見出他羽門身法施為到極致時的佳處。
隻見他彈躍空中,或以指夾住,或以口叼住,或以長發卷住那紛射來的大羽箭,雙足連蹬,發腳橫甩,指間發力,竟將那連發而至的數十箭,幾乎腳跟腳地,全部轉射向火焰中,那些貴霜門下的子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