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清媚在等待。等待落日的最後一縷目光,照進她的眼睛裏。
湖水靜靜拍著她的腳踝,綠意在無限延伸,一直鋪滿了整座山。湖並 不大,坐落在山坳中,四周綿密的山峰將風和雲都擋住了,因而極為寧靜。湖上沒有一點風煙,就仿佛一麵小心平放的鏡子,將晏清媚和她的倒影分割為兩半。
鏡內鏡外,都那麼恍惚。
藤蔓從山上垂下來,這些生長了幾百年的古樹一直延伸到湖底,根須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。湖並不像是在山中,倒像是被一隻翠色的手掌擎在掌心裏。日光透過山峰漏下,在湖麵上騰起一層淡淡的風霧。那霧也是深濃的翠色,仿佛是從古藤中榨出的綠色血液。
水邊寂靜得沒有絲毫聲音,晏清媚的眉微微蹙著。一朵墨綠的九紋菊在她身邊盛開。
這是一種奇特的植物,隻有黎明最清澈的露水才能讓它綻放,而在落日消失的那一刻,它便會立即枯萎。
花開花謝,日升月落,已有九朵九紋菊在她的手中化為灰塵。可她等的人,卻還沒有來。
晏清媚輕輕歎息,平靜的湖麵上蕩起一層細密的波紋。
這一刻,落日掠過山峰的脊背,將最後一縷光照進她的眼中,隨後便墮入黑暗,被無窮無盡的翠綠擁抱。
恰如十九年前,那溫婉的一劍,刺在她最驕傲的自信上,讓她敗得如此狼狽不堪。
那一劍,有她夢想的所有——慈柔、強大、莊嚴、美麗。可惜,卻掌控在另一個人的手中。此後十九年,她無時無刻不活在這一劍中,活在“一定要擊敗那人”的渴望裏。
於今,她又來到了這裏,她知道自己一定能再見到那個人,也一定能用同樣的方式,讓那個人見到她的微笑。
或許,她的微笑,隻會為那個人盛開,因為這微笑是那樣地危險,普天之下,再沒有其他人能安然地見到。見者必死。
晏清媚凝視著湖麵,忽然萬分期待與那個人的重逢。
無法忘懷的昔日,不由得重上心頭。
十九年前。空山不見人。
日光通透無塵,湖麵仿佛一塊翠色的琉璃。晏清媚站在湖波上,仿佛一朵驕傲的花綻放在這琉璃盤的中心。
墨綠的九紋菊在她手中盛放,九枚細長的花瓣在風中伸展,盡展嫵媚。
晏清媚默默凝視掌心,身形一動不動。隻有飛鳥從寂靜的山嵐中掠過,在她紫色的衣衫上投下細碎的影子。
名花美人,秀山碧水,這一幕是如此動人,但若是稍仔細一點,就可以看出,一股淡淡的碧色正自她體內透出,不住向外飄散。這股碧色幾乎目不能見,隻有少數修為極高者才能憑借內力感應到,它已同水霧合二為一,紮入那些百年老藤的內部。
碧氣絲毫不停,繼續向外彌漫,仿佛要將整座山都包在其中。
晏清媚仍然一動不動,如花的麵容上,帶著淡淡的笑。而誰又知道,這笑靨的背後,有著怎樣的殺意?
藤蘿一陣哀鳴,似乎不堪碧氣的束縛。
晏清媚動了。纖手一劃,九紋菊從右掠到身前,倏然刺出。
九瓣之花,碎成九道劍氣,在她身前炸開。劍氣猶如狂龍,有的橫飛,有的平擊,有的斜逸,有的直刺。茫茫水霧立即被攪碎,附著在蒼翠的劍氣上,向空中怒飛。劍氣越漲越盛,九條狂龍在一瞬間充斥了整個湖麵,再倏然深深紮入湖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