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強忍著身上所有的痛苦、酸楚,奮力地推開一隻隻眼色腥紅的怪物,然後伸出顫巍巍的指尖,慢慢地將那枚冷冰冰的匕首拾起……不行,這種感覺難受極了,明知道不去掙脫的話,結果非死不可。可擺脫束縛的決心,卻遠比承受的痛苦要艱難好多,這仿佛是一根不可割舍的軟肋,迎接著滔天洪水,快要決堤了。
那不斷變幻的場景,讓消失的愛人在繆子霖麵前變得若即若離。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法術?能夠將一個人心中所有美好的回憶完全抽離出來,然後抹上一層黑暗的色彩,不斷地摧殘著你內心最後的那一份純真。
除非……除非這些回憶是假的,是他保留的主觀臆斷,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甜蜜的氣味。那麼,他所看到的這一切,恐怖的一切,便是真的。
“你不是一直後悔沒有將愛情留下嗎?那麼,我走在前頭。你什麼時候戰勝自己,什麼時候,就能擁有愛情。”
少女付之一笑,輕點著裸露的腳尖,行走在一片曠野裏。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,繆子霖貌似頓悟了什麼,這種孤注一擲的感覺,叫人如此熟悉。
他回想起膝下的一兒、一女,前者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睜開眼蘇醒過來,而後者,卻和前妻那麼那麼像,一點兒都不聽話。是的,回憶不時美好的,而是無比慘痛的。
沒有人知道,他真正收獲愛情的方式,不是本子裏記載的點點滴滴,不是一顆赤誠的心兒,而是他與生俱來對市場的嗅覺,以及不惜傾家蕩產,站在證券所,站在一隻金色的公牛身旁,汗涔涔的雙手提著一個旅行包,裏邊裝滿了將近百萬的現金。
他在燃燒著自己,燃燒著青春最後的風采,敗局已經不可挽回,民間的棍棒,法院的傳票,一個曾經的朝露少年,在追逐愛情的夢想中,成為一個內心千瘡百孔的耄耋老人。
於是,他站在人潮紛雜的曲線圖麵前,注視著它偏移的波動。
他成功了,一個窮小子,成為一個富翁。一個遍體鱗傷的小混混,成為聲名遠揚的九爺。
而今,那背城借一的延續,已經走到了盡頭。這一次,他的賭注不再是白花花的鈔票,而是一把利刃……
“唰——”
在他揮刀,劃破猛獸頸部的一刻,他終於認清了蒙蔽在腦海二十年的事實。
記憶裏,絕非愛情。
而是,一場奴役。
“嗷——”
幼小的猛獸經受不住繆子霖的反抗,脖子開出一道深深的印痕,濺出一片綠色的光芒。那排排利齒上,仍然叼著從他身上咬破的一塊皮肉。
繆子霖殺紅了眼,他殺去的不是攻擊,而是虛偽的回憶。自欺欺人的回憶。
“子霖,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稱呼你,因為我覺得,現在的你,是一個值得尊重的男人。所以,我不再蔑稱你為二狗子,而是像一個真正的愛侶一樣。我知道你會為這個家庭負責下去,我知道成為你的女人是一件很幸運很幸福的事情。可是,對不起,我猶豫再三,還是選擇一走了之。如果非要一個理由,一個答案,那麼,我會告訴你,我是一朵隨遇而安的蒲公英,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。我想找尋真正屬於內心的一片麥田,徜徉在無憂無慮的天地間。再見,子霖。再見,青春。”
繆子霖每殺去一隻邪惡的幼崽,便殺去了一份回憶。待他終於體力不支,待他終於將地上變得血肉模糊……
他仍然極力地前行,哪怕一瘸一拐。
倏爾,麵前的一片綠光消失不再。盡管他依然血流不止,盡管身上的傷口還是痛不欲生。可他還是回到了現實,還是看到了那個讓他窮追不舍的倩影。
“別走。”
繆子霖扔去了匕首,心中藏著千言萬語。
少女慢慢地轉過身,不再使用法術將自己偽裝,而是將最真實的一麵,素麵朝天的樣子展示給繆子霖。
“我說過,我等你。不是嗎?”
她多麼年輕,多麼漂亮。那種與生俱來的純淨,是那麼的美好。
“這一切,是你做的,是嗎?”繆子霖衝破了結界,衝破了內心的掙紮,十分享受這種重獲新生的感覺,並且感到特別意外。她一個弱不禁風,身穿校服的姑娘,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本事呢?
少女坦率地綻放著笑容,的確是她利用暗黑力量讓繆子霖清空了一生的負擔。
“嗯,是我做的。如果你不介意我對你做的一切,那麼權當我是在向你告白好了。你是我在這個地方,感受到最有魄力的男人。而我又是那麼自私,不願你的鬥誌被腐朽侵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