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故人……肩胛長逝,雲韶久寂,連宗令白,這個傳說的守護者,看來也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。

卻聽得一個人的腳步聲正靠近前來。院牆那端的兩個人收住話,稱心似從來人手裏接過了什麼東西,吩咐他退下後,又把手裏拿過來的東西遞向那老嫗,低聲道:“這個,就是交趾所產的明珠七寶九華帳。也不知管不管用,傳說中,它最是安神宜夢的。你拿回去,叫那些姐姐們與他掛在床上吧。他想來時日也不多了,我隻望他,最後能平平安安地走好。”

——怪不得他剛才指名要這頂“明珠七寶九華帳”,原來竟不是為自己要的。

頓了頓,才聽他道:“隻是,別跟他提我。若提起我,他怕是在墳地裏也要探出個身子來罵我的,我知道他瞧不起我。”

那老嫗似覺十分傷心,隻聽她道:“稱哥兒,你別那麼說。”

稱心似舉袖在眼邊拭了下淚,低聲道:“我不怪他。當年他授我舞時,再沒想到我會如今日這般跳,也沒料到我會背叛他,進了他最厭惡的東宮。他隻當我是他生平最得意的關門弟子。何況,我聽你說起過他與師妹雲韶間的往事。他一生最在意的兩個人,沒想最後都折在東宮裏,也難怪那天他行過東宮,會突然墜馬倒地,從此發病。”

歎了口氣:“是我對不住他……”

他似還想說什麼,一時卻說不下去了。

那老嫗似跟他關係很深,是當年服侍過他的人。隻聽那老嫗道:“稱哥兒,我不知道什麼對不對。但你出身如此,身在俳優之列,也說不得了。我隻是恍惚惚地聽說,東宮如今也不穩。所以,這裏、隻怕也不是你可以久居之地……”

席間已有聲音在催,稱心勉強壓抑住哽咽,叫了聲“來了”。

那老嫗也來不及再說下去,一臉擔心地先挾著個包袱走了出去。

為免人疑心,稱心一時沒有出來,立在牆那邊,立了好久,一個人在那裏歎了口氣,低聲自語道:“連邵嬤嬤也這麼說,看來人人都道我是貪圖權勢……”

然後他又是一歎,似是望月抒懷,對著月亮道:“月兒啊月兒……隻不知你知不知道,不管別人怎麼說,不管我一開始怎麼想,起碼現在,我是真心的。”

李淺墨立在那院牆底下,一時遠愁近慮,無可訴說。

這一筵後來,直拖到午夜。將近午夜時,本來不怎麼飲酒的稱心後來都喝開了,直到快要醉了。李淺墨看到他一個人溜出院子,在牆角邊上嘔吐。又溜回席上,依舊陪著李承乾喝酒。

李承乾隻要有他在身邊,就似開心已極,越發不管不顧。

照理,李淺墨本不該流連如此之久,可今夜,不知為什麼,可能為了這東宮之地關連了他的太多往事,所以他一時竟不想走,加上杜荷又一直拖著他,也就一直陪著李承乾歡飲下去。

這一個夏夜很長,酒飲到後來,其實彼此都沒什麼話了。李承乾忽叫人來要點爆竹醒酒。不年不節的,如此深夜行樂,傳到皇帝麵前已經不妥,何況還要點爆竹。

但他的手下不敢阻攔他,一時便去準備。稱心卻有些急了,連忙勸道:“又放什麼爆竹!圈在宮裏宴樂也就罷了,反正沒人知道。又點爆竹,是不是生怕外人不知曉?你的名聲本來已經不好,這下傳出去卻又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