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宅元年，已經是臘月下旬了，申時也過去大半，初雪才從高遠的鉛色的天穹處幽懶的飄下來，纏枝牡丹紋油紙傘下的小身影已經移近趴在枯草地上的那個“死人”了。
“木槿，去看看，他死了沒有。”穿著一身白緞繡花交領襴衫白鬥篷的少年，不帶任何感情地吩咐道。
比少年年長兩三歲的侍女木槿應了一聲，把油紙傘遞給少年，跨上幾步，蹲下身子，伸出手去探那男人的鼻息。
“主子，他還活著。”木槿回轉身來道，一麵已退回到少年身邊，重新為他撐著傘。
這孤獨的活死人在寒氣凜冽的天氣下趴在枯草地上一動不動，陪伴他的隻有身旁的一柄未出鞘的長劍。而那絨絨的雪花也連綿地落在他的身上。
“既然死不了，就救下吧。”少年道，依然是毫無生氣的口吻，“你回去跟你哥哥商量一下，先把他安置在你家。但——，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。”
這少年是廬州富戶奚容山莊的二公子奚容玉。許多天之後，麵對體力恢複，神誌清醒的那個獨行客，奚容玉講起救他的經過。
“那天，因期盼絨絨的初雪，便出來走走，在草地上發現了你。”奚容玉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，然而聲音很清脆。
“多謝。”男人拱手沉聲道。
他二人麵對麵的站著說話。
“你叫什麼名字？”奚容玉問道。
男人遲疑了一下，道：“在下沈童。”
“江湖中人？”
“嗯。”沈童點點頭。
“會武？”奚容玉看了一眼靠在榻旁的那柄長劍。
沈童略略側轉瘦削的蒼白的臉龐，用眼角的餘光隨著奚容玉的眼神瞥了一眼：“會。”
“打算往哪裏去？”
沈童的眼簾垂下來，沉吟道：“哪裏？不——，我不能確定。”
“你是一個人，還是有家人？”
“不，我孤身一人，獨來獨往。”他冷淡地道。年歲雖不大，二十五六，卻顯露著飽經風霜的神姿，長相卻是極好的。
“無所謂。”奚容玉淺淺一笑，“你可願意留下？”
沈童一下子被這意外的挽留弄得頓住了。
沈童在江湖中行走，刀光劍影，血雨腥風，觸目皆為生死，一對眸子冷漠如冰晶。江湖既長養他也磨礪他，全身上下處處透著幾分小心謹慎，還有濃淡調和輾轉不定的冷漠。
“我，暫時也沒有很好的去處。”他沉默片刻後小聲地道。
“好。”奚容玉道，“我叫奚容玉，你可以叫我小玉。我不問你的身分，亦不會去調查你的來曆，我隻求你能教我武功。你可答應？”
沈童微微一笑，道：“這條命都是小玉公子所救，我又怎會吝嗇身上的這點武學呢？”
奚容玉一高興，即刻單膝跪地，拱手道：“師父在上，請受徒兒一拜！”
沈童拉他起身，一麵道：“我不收徒弟。”
奚容玉臉色一沉，正欲說話，沈童接著道：“我會教你武功。我隻是不收徒弟。”
奚容玉不解，想了想，笑道：“這樣也行，師傅……”
“唉，不是說了不收徒弟的嗎？”
“哦，那我怎麼叫你呀？沈公子？沈大俠？沈，沈童？”奚容玉有些為難地看著他，一雙晶亮的眼眸忽閃忽閃著。
沈童望著他調皮的模樣，也禁不住笑了笑，道：“叫我沈大哥吧。”
“好。”奚容玉爽快地道。“沈大哥，這裏是木槿的家，她父母都不在了，她和她哥哥如今也都在我們奚容山莊，所以這裏很清靜。你先在這裏住著，等我尋到好的住處，你再搬過去，如何？”
沈童環視四周，一麵點頭道：“嗯，這裏還不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