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,姑蘇城內。
窗外竹影疏稀,夜風清冷。
宇文世家的墨離居內,宇文昊柏靜靜地躺在床上。雖然才剛剛入秋,夏日的熱氣還未退盡,他的身上卻已覆著羊毛薄毯。
——此刻,他的麵容慘白,嘴唇毫無血色。日間繁絮的對賬事務讓他比平常更加疲憊,左手也抖得比平常更為厲害。
原本這些都是弟弟宇文禮平的事,但禮平半月前去了開封,還未歸來,而附近的各大錢莊掌櫃都已聚齊。他這才不顧薛大夫的反對,強撐著精神,硬是堅持了下來,卻也將自己弄得心力交瘁。
“大少爺,你要是連安安分分地躺著都不願意,那老朽也實在沒臉麵繼續在宇文家呆下去了,明兒個就回老家去……”薛大夫唉聲歎氣道。
聽了這話,宇文昊柏沒了辦法,隻好在強迫自己用過一點點晚飯後,便回房休息。直到躺下後,他才發覺自己早已渾身僵硬,呼吸也變得萬分吃力,若是不及早休息,怕是又要發病了吧。
因不喜自己虛弱的模樣叫人看見,他已將下人都遣回去休息。
目下,已是三更時分,風愈發大了,吹得竹葉沙沙作響,天邊遠遠傳來悶雷滾動的聲響。宇文昊柏僵臥著,竭力忍受身體間歇性地輕微抽搐,毫無睡意,雙目茫然地注視著牆上搖曳的竹影。
這樣的日子,究竟還要煎熬多久呢?
“哢嚓”,紗窗微不可聞地一響,黑暗中,似乎是被夜風吹開了。
就見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從窗外躍進來,身形靈動,腳步極輕。
那人大概是在找尋什麼東西,一徑在書架和書桌處翻翻撿撿。開抽屜、翻書架……動作熟練非常,連上著鎖的匣子也被他輕巧地打開,隻是那人似乎對匣子裏的東西並不滿意,又反手放了回去……
宇文昊柏終是看不下去了,輕輕咳嗽一聲,把那人嚇了一跳,顯然他萬萬沒想到床上的人未曾睡著。
“你想要何物自取了便是,莫弄亂我的書。”宇文昊柏淡淡道。
那人怔了怔,呆了片刻,才慢吞吞地問道:“你可有什麼值錢的東西?”
正在這一瞬,一道閃電將室內映得如同白晝,緊接著,滾雷在屋頂炸響。
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頓時令宇文昊柏的呼吸急促了起來,原本已漸漸舒緩的四肢陡然間開始無法抑止地猛烈抽搐。
“桌上那方鬆鶴雙隱的硯石大概還值些銀兩,你速速拿去便是。”他飛快道,極不耐煩,“快些……走。”
無法控製的抽搐已經蔓延到麵部,心髒也狂跳不止,宇文昊柏十分清楚,自己已發病在即!
“哦,謝謝啊。”那人果真仔仔細細地把硯石包了起來,口中還有禮道,“你實在是個好人,菩薩會保佑你的。”
又是一個響雷滾過,寒意從四肢百骸擴散開來,宇文昊柏已經無法說話,痛苦地蜷縮著,麵容痙攣扭曲,喉嚨中有無法抑止的嘶啞冒出……那聲音很微弱,卻足以讓聽到的人悚然而驚。
窗外,大雨傾盆而下。
“你、你怎麼了?”來人聽他聲音有異,試探地問道。
宇文昊柏此刻已是冷汗淋漓,額上青筋暴出,突突跳動,歪曲的口唇因為劇烈的抽搐,令他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咬斷。
那人小心地欺近,撩開床上的紗簾。瞬間,又一道閃電劃過,宇文昊柏的麵容清晰無比地映入眼中,煞白似雪,猙獰如鬼。
“你……”那人倒吸一口氣,退出老遠。
宇文昊柏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消失,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而來的抽搐正在慢慢耗盡他周身的氣力。
也許這次,這次可以……
每一次的發病,他的心髒就更虛弱一分。等到心髒虛弱得抵不住抽搐的時候,他大約就可以真正擺脫這種活死人般的生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