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丹不說便罷,一開口便語驚四座。
“按說,我沒資格來給三老爺賀壽,但是,我還是來了。不為別的,為的給三老爺壽誕送上最寶貴的禮物——三老爺,我來還您的兒子來了!”
“啊?”舉座嘩然,為之一震:她葫蘆裏裝得什麼藥?
“你,你,什麼意思?”白永和似乎想到了什麼,似乎又一片模糊。
愛丹站起身,把楊白輕輕拉起來,一字一頓地說:“和您打了幾年交道的楊參謀,就是您的親生兒子!”
“啊?!”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,空氣仿佛凝固了。白家一家人,特別是壽星白永和及他的妻子柳含嫣,被這驚天消息擊得目瞪口呆。人們在片刻驚愕之後,便交頭接耳、竊竊私語起來。
“這話從何說起?”白永和顫顫問道。
於是,愛丹傾訴了三十年間如何隱瞞事實真相,如何含辛茹苦撫育楊白長大成人,如何讓楊揚改名楊白,如何下決心讓孩子了解真相,白永和這才大夢初醒。他第一次用心觀察麵前的這位英俊軍人,原來,正如柳含嫣說笑的一樣,楊白的模樣和他那麼相似。聽了愛丹的敘述,他愧疚得無地自容。這麼多年,他給了愛丹無盡的煩惱,而愛丹卻無怨無悔地為他養大一個兒子;他休掉了一個善良的妻子,卻收獲了一個從未付出一粥一飯的兒子。兩相比較,高下立見。白永和臉紅一陣,白一陣;白一陣,紅一陣,最終被興奮染得滿麵紅光。這個與他共了多少回事的熟人,竟然是他的親生兒子!父子相見不相識,今天終於要名正言順地確認他們的關係。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一刻,但這一刻還是來到他麵前。他什麼也顧不得,一把拉住楊白的手說:“娃,爸對不起你!也對不起你母親!”
楊白雖然經過槍林彈雨,在戰場上是鐵骨錚錚,但自小缺少父愛的他,麵對一個既熟悉,又陌生,既可憎,又可憐的生父,他卻沒有了應有的勇氣。就在祝壽的前一刻他還在猶豫,認,還是不認?為了這一刻,母親曾多次和他說起,都被他婉言拒絕。直到愛丹要與楊白斷絕母子關係,這位曾經發誓要為母親報仇雪恨的漢子,才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,陪著深明大義而又寬容大度的母親借祝壽與父親正式相認。在楊白看來,並不是楊白無情,而是生父無義。麵對此情此景,這位從沒有喊過爸爸,從來沒有體會過父愛滋味的兒子,卻羞澀了,退卻了,他嘴唇艱難地嚅動了一下,嚐試了一下,但沒有發出聲來。
愛丹在一旁看見,理直氣壯地說:“你看這娃,有什麼難的?你叫呀!全當是父親出了一趟很遠很遠的門剛剛回來。”
愛丹說這話的口氣,儼然是壽星的妻子,本該唱主角的柳含嫣,仿佛成了毫不相幹的局外人。
憨厚的馮蘭花和嘴快的祁嬌嬌也附和著愛丹道:“娃,你就叫吧!”
她們這麼一說,一直靜靜觀看父子相認的柳含嫣,再也坐不住了。她是附和呢,還是保持緘默?附和有些勉強,緘默又嫌薄情。今天的祝壽,猶如一場喜戲,本來是主角的白永和,戲裏有戲,喜上加喜。她這個妻子,既是可有可無的閑人,又是進退兩難的愁人。
好在這時,楊白向白永和鞠了一躬,低低叫了一聲“爸!”僵局終於被打破。人們的目光自然轉換到白永和那裏,柳含嫣略微鬆了口氣。
此時的白永和,枯澀的老淚早已縱橫在布滿溝壑的臉上,掛在一綹卷曲的胡須上。他上下嘴唇不停地顫抖,要合,合不上,要張,張不開。許久,才戰戰兢兢伸出那隻業儒有成經商有績的大手,急切而又遲疑地落在他的做軍官的兒子臉上,邊輕輕撫摸,邊痛快地應聲:“唉!”
父子終於相認,愛丹臉上現出滿意的神色,舒暢地吐了一口氣,回頭笑容可掬地望著柳含嫣,說:“既認了父親,就得認母親。來,過來,見過你的母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