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含嫣嗔怪地說:“你又何必吃這份苦,擔這份險呢!”
兩人會心地相視一笑。笑聲裏蕩漾著相守相愛的和美音符,斜陽在笑聲裏墜了下去,晚歸的鳥兒抖落了一身風塵,柳含嫣牽著男人的手朝九十眼窯院走去。
如厚是厚著臉皮去見二叔的。
如厚心裏明白,三叔這樣做,既是給他一個機會,又是在考量他,無形中有了一種“天將降大任於斯人”的神聖感。他要珍惜,他要擔當,他不能走父親的老路。所以,打一開始就效仿三叔的勤思慎行和豁達大度,先學做人,後學做事。他知道,求二叔並非三叔的本意,是他臨急抱“佛腳”的無奈之舉。雖說二叔這些年來和白家疏遠了,但他還是要去求他,因為他無路可走,這一條道明擺著。至於說能不能奏效,那就要看自己的運氣。
見了二叔,如厚說明來意。白永忍見永和關自家侄兒第一次上門求他,心裏有了幾分優越感。心想,你們也有求我的時候,這正是“富在深山有遠親”。轉念一想,雖然是如厚來了,這背後興許是三娃的指使,心高意大的三娃,你也有求我的一天?想到這裏,好像頭也不在脖子上長著,竟有些飄飄然。但一轉念,他又想起三娃多年來或明或暗的資助和袒護,想起多事之秋的永和關白家,他再也坐不住了。白家有事,他豈能坐視不管?不能,不能。心裏一熱,話從嘴出:“得多少?”
如厚說:“多少盡在二叔。”
白永忍說:“先拿五千,怎麼樣?”
如厚實在,覺得二叔能不讓他白跑一趟,就算給了麵子,何況是五千元!就說:“行。開年貨出手,就給二叔還上。”
祁嬌嬌見如厚來借錢,心裏就有些不自在。又聽得男人出口就是五千,把她嚇了一跳:這個口子開得未免太大,萬一還不了怎麼辦?是不是改口三千或兩千,即便做不成,損失也小些。可是,自家男人一輩子也沒人求過,好不容易有人抬舉,豈能言而無信?再說,又是至親至近的人上門借錢,也不好駁男人的回頭和侄兒的麵子,不如大大方方送侄兒個人情,在男人麵前落個好,做一件兩全其美的善事。就附和道:“都自家人嘛,還說甚還不還的,需要時隻管吭氣。再說啦,二叔、二嬸雖說離開永和關,總還是九十眼窯院裏出來的人,一個白字掰不成兩半,見了侄兒就覺著格外親。娃,你記著,用得著你二叔隻管開口,你二叔最是好人!”
“這個不識相的婆姨,她開的口子比我還大!”白永忍臉麵上掛著笑,心裏卻嗔怪婆姨。
打記事起,二叔在如厚的腦海裏就沒有位置,小氣,刻薄,使小力氣說大話。沒想到今天如此通情達理,真是有些意外。如厚嘴笨話少,容易滿足,縱有千言萬語,都被卡在嗓子眼。臨走時,隻留下一句話:“二叔,二嬸,我會把錢還上的。”
有了錢,就有了生意。這個冬天,如厚在白永和的指點下,聯係了昔日三叔生意上的朋友,如南路汾城白家,如受白永和義埋亡父之恩的何家,還有中路汾陽的李茂德等。南路的棉花、棉布運來了,中路的日用百貨運來了,近鄰隰縣的生鐵和硫磺運來了,一個冬天就囤積了二十來萬斤貨。
開河後,白如厚帶著新打造的兩艘船成天往對岸送貨,並帶回了陝北出產的鹽堿和皮毛,成了集收購、過載、銷售、運輸為一體的商家。隻半年工夫,就還清了貿易貨棧和白永忍的錢。由於許壯行和白永和隔三差五給魏連長一些好處,這個開口上峰閉口上峰的魏連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。因此,河運的口子越來越大,因為有白永和這塊招牌,四方客商衝破重重阻攔前來交易,貿易成交額日日見漲。日本蹂躪山西,晉商嚴重受挫,永和關白家卻是一枝獨秀,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。隻二年工夫,白家已經家資十萬,成為遠近聞名的大戶。商人賺錢的本能不僅做大了自己,客觀上也給處於經濟封鎖的陝北八路軍以實惠。比如,用於造地雷、榴彈的生鐵、硫磺,不少就來自這個渡口。這個秘密,你知,我知,他知,就是誰也不去說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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