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意見爸爸醒了,一下子撲了上去,摟著幾乎失去的爸爸嗚嗚的好一陣慟哭。
白永和這才明白,這裏不是激流,不是狼窩,不是麥秸垛,是實實在在的自家的暖炕。
他摸著如意毛茸茸的頭,眼淚止不住地流。這個帥氣的孩子,險些成了沒有父親的孤兒。
他的目光艱難地移向柳含嫣,幾天不見,豐肌雪膚的妻子竟成了形銷骨立的黃臉婆,從漢口一路追隨他來到此地的柳含嫣,差點成了失偶的孤雁。
他知道,都是他不聽柳含嫣勸阻招來的禍。他心疼地握住柳含嫣的手,說:“人常說,不聽老人言,吃虧在眼前。我這是不聽夫人言,吃虧在眼前。含嫣,讓你受苦了!”
柳含嫣暗忍淚眼,為白永和輕輕擦拭一雙湧泉。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說:“你在閻王那裏走了一遭,我在家裏小死了一回。不要說我成了黃臉婆,你看你都脫了形,還有個人樣嗎?如若有個三長兩短,讓我們孤兒寡母的還咋活呢!”
一向有淚不輕彈的柳含嫣,此時秋波盈盈,淒淒楚楚,一滴,兩滴,三滴……滾珠般滴在白永和臉上。白永和一動不動地承接著自天而降的甘霖,默默地享受著妻子的溫存。他感慨地說:“啊,活著真好!”
柳含嫣哀怨地說:“知道活著真好,就要惜護生命,就要為我和孩子們著想,為白家人著想,為世上那些需要你扶助的人著想。永和,你聽著,以後再不許你一個人出門。”
如意也囑告父親:“不許你再出門!”
白永和露出燦爛的笑容:“不出門,我不成了窯裏的擺設?”
一家三口樂開了花。
白永和說:“金玉良言,銘記在心。夫人的話焉敢不聽?”
柳含嫣在如意頭上拍了拍說:“如意,去告訴奶奶,就說爸爸醒過來了。”
如意應了一聲,蹦蹦跳跳地走了。
見如意走了,柳含嫣神色恍惚,好像有話要說。
白永和覺著奇怪,就問:“你這是怎麼了?”
柳含嫣欲言又止,怔了怔說:“你回來了全家高興,可是——”
“可是什麼?”白永和好像預感到什麼,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。
“你身子虛弱,本不該馬上告訴你的,可是又不能不告訴你,說了你可要挺住。”
白永和血往頭上直湧,他緊緊握住柳含嫣的手說:“你說,你說,我能挺得住!”
“就在你回來的時候,爺爺去世了!大哥、二哥他們已經去各處報喪去了。”
“啊?我走時,爺爺不是還好好的,怎麼幾天光景說走就走了呢?”
“以奶奶的猜測,爺爺是承受不了眼前的事實,自絕於人世的。”
白永和聽了,無異於晴天霹靂,擊得他頭暈耳鳴,天崩地塌。他急得撕衣揪發,號啕大哭。沒等柳含嫣把話說完,就一翻身下炕,往外衝去。一個踉蹌,重重摔在地上。柳含嫣趕忙叫人攙扶起來,步履沉重地走到爺爺靈堂。
白永和伏在爺爺的棺木上放聲慟哭:“爺爺,是我害了您,是不孝的三娃害了您!”
白賈氏坐在窯裏聽見三娃沒命地哭,止不住暗暗飲泣。哭了一會,擦幹了淚,在馮蘭花等攙扶下來到靈棚。她看見她的三娃死而複生,又忍不住落了淚。她以為老天在懲罰她,要她的好看。老太爺就這樣輕生離去,好在孫子平安回來了。不過,缺了一豁月亮的天空,猶如遮上一片雲翳,留下難以彌補的缺憾。她在白永和肩膀上輕輕拍了拍,說:“三娃,好了,別哭了,淚蛋蛋淹死人也哭不回來。你遭了那麼大的罪,身子骨弱,再哭壞了身子,怎麼是好?”說著,就親自攙扶白永和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