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蒙將視線投向遠方,而在他的目光所向之處,卻似乎空無一物。
“我一直都認為,我是憑借著自己的意誌在行動。去調查,去戰鬥,為了探尋真相而不斷地前進。但現在想來,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像是被刻意安排好的,就像是一場場編排完整的舞台劇,而我,隻是這華麗篇章中的一個小小的牽線木偶,在演員的操縱下可笑的躍動。”
“木偶?我恐怕是沒見過比你更任性的人了。謝天謝地,你沒把自己說成是個屍偶,或是別的什麼無意識的東西,不然,我恐怕就得重新審視一下你這個人了。”珊拉冷哼了一聲,接著撇嘴道:“聽著,塞維爾,你既不是神明,也不是先知,沒人能夠知道事情究竟會向著怎樣的方向發展,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。但你若真的是一具行屍走肉的話,那麼早在夕華鎮的那時候,我們就已經全部喪命了。如果硬要讓我說的話,那麼你最大的缺點就是:你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了,這恐怕也間接地導致了你喜歡把所有的苦痛都背在自己的身上,夕華鎮的時候也是,這次與加雷斯的對決也是!你那時根本就沒告訴我那種決鬥不能被終止的事,否則我根本就不會同意那個計劃!在我看來,那樣的行為根本就和送死沒有區別!你就那麼想死嗎?!”珊拉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,說到最後,她甚至忍不住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艾蒙有些詫異地望著一臉怒容的珊拉,這一幕讓他回想起了在賽德梅爾的那個夜晚,她毅然決然地想要和自己一起回灰石莊園調查的時刻,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在他的心裏緩緩流淌著,他將頭偏向一旁,似乎是在逃避心中緩緩溢出的那股溫暖,“不,我比誰都想要活著。”他望著天空中聚集的雲團輕聲道:“隻有活著,才能夠查明真相,隻有活著才能夠擁有未來,隻有活著,我才能夠得到救贖。但是,我無法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,我無法對那些嘶吼的冤魂無動於衷,我不認為自己是多麼偉大的人,但我覺得,這是我活著的意義,而我若是拋棄了這一切,那對於我而言,或許與死了並沒有太大的區別。”
“多麼自私的發言。”珊拉似乎顯得有些氣憤,她伸出手,一把捧住艾蒙的頭,把他轉到一邊的臉扭了回來,“我不想否定你的想法,塞維爾,但你有沒有想過,在你每次為了你的信念拚上性命的時候,也同樣會有人在為你焦慮,為你擔憂……你若是真的死掉的話,他們也會為你傷心,為你難過。”她靜靜地注視著艾蒙的雙眼,幾乎要將艾蒙的一整張臉都映在她那如海洋般湛藍的眸子裏。
清風攜帶著一絲涼意從他們身邊拂過,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對方,這是艾蒙第一次與珊拉這樣的接近,這讓他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,一絲少女獨有的芳香氣息隱隱約約地縈繞在他的鼻尖,他的臉上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從珊拉的手心裏傳來的熾熱,而在此時珊拉也才猛然發現,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與艾蒙靠在了一起,而自己的手到現在還一直貼在艾蒙的臉頰上,她的臉上頓時浮現起一抹淺淺的紅暈。她連忙鬆開手,卻並沒有將身體挪開,她偷偷地瞄著身旁的艾蒙,回想起剛剛的畫麵,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。
珊拉的話語仍然回響在耳畔,這似乎讓艾蒙回想起了自己的父親,若父親現在也仍然在他身邊的話,是否也會像珊拉說的那樣,為他擔心,為他難過?他感受到了一股久違的溫暖,原本緊繃的臉也漸漸舒緩了下來,他靜靜地望著她,口中喃喃地道:“我……從未想過這些,不……我也許早已經將這種感情遺忘了。被人擔心的滋味,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,是多餘的……但……”他稍微停頓了一下,緊接著道:“或許我可以從現在開始慢慢地習慣這樣的……感覺。”
艾蒙的話音剛落,珊拉卻捂著嘴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,她將臉撇過去,笑道:“這種感覺應該不需要‘習慣’才對吧?不得不說,這種沒頭沒腦的回答還真是符合你的風格啊,塞維爾。”
“不管怎樣,謝謝你專程來找我,珊拉小姐。”艾蒙轉過身來,指了指天邊那些彙聚在一起微微泛著光的雲朵,微笑著向珊拉伸出一隻手。“賽菲露的讚禮將要降臨,而未來之日也即將開啟,一直以來承蒙關照了,珊拉小姐!”
天空中彙聚的雲朵漸漸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,而在這緊密的雲團中卻緩緩地破開了一道裂口,接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如同神明的長矛一般撕裂天空,照耀在大地之上,而那些雲朵也在此刻化為一片片飛舞在天空中的白羽,在耀眼的光芒下悠悠飄動,如同神明的讚禮一般,這樣壯觀的景象隻有在聖都才能得以看見。陽光灑在艾蒙的身上,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外衣,珊拉望著他微微地一笑,在這宛若讚禮般的晨曦下將手遞進了他的手心,“嗬,彼此彼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