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去三年裏,他的心被深沉的仇恨占據著,每一天都會在練功之後疲累的間歇裏默念著仇敵的名字,逼迫自己努力奮進。身處人群之間,卻是孤獨而寂寞,他可以與朋友分享自己的快樂,卻很少對別人提及自己的痛苦,掩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洶湧波濤一遍遍衝擊著他心靈的堤岸,無法控製,隻可壓抑,直至最終的渲瀉或是崩潰。

而今晚,或許是被鬥千金一語點醒,他終於卸去了心頭的那一塊大石,體會到一種久違的寧靜。

——江湖不過試煉場!每一次爭鬥都是一個擂台!

來自於《天命寶典》的潛移默化,經過數年的蘊藏與沉積,終於在許驚弦的心裏被全麵激發起來。

他依然會被情義所打動,因仇恨而憤怒,但不會再受其困擾。在直視自己內心的同時,他亦可以直視自己的心魔。

——奇跡,隻屬於相信奇跡的人們。

“沒有風雪的高原冬夜,總能讓人在寂靜中感覺一種隱藏著的憤怒。”香公子不知何時來到許驚弦的身旁,似自言自語般道。

“風雪並非緣於高原的憤怒,而是來自高原本身的力量。”許驚弦輕聲道,他沒有因為香公子的乍然出現而惶恐不安,猶如麵對知交好友般心平氣和:“這種力量的展示也並非針對你我,隻不過是長久積蓄後的釋放。”

香公子不由吃了一驚,許驚弦平靜的敘述中隱含著某種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道理,渾如老僧機鋒。在這個少年身上,似乎也隱藏著一種沉默的力量,令他自慚形穢,甚至還有些許的懼意。

香公子長吸了一口氣,按捺著自己的情緒:“在深夜長時間冥想是最危險的,會讓你在各種各樣的聯想中錯過正確的判斷,陷入泥沼。”

許驚弦微微一笑:“有一隻小鳥,被關在一個籠子裏,籠子裏一麵被黑布遮蓋,另一麵則朝向陽光。黑暗的那一麵有出口,而透著光亮的一邊卻被木籠所阻,你猜小鳥會怎麼做?”許驚弦抬頭望著香公子,眼神清澈:“它會一遍遍飛往光明,而絕不會嚐試一下黑暗的出路。或許你會覺得它很笨很蠢,不懂變通,但那就是小鳥生活的方式,無怨無悔。”

香公子忽然覺得很生氣,他曾經讓無數人在自己麵前恐懼顫抖、乞求活命,卻無法容忍任何人對自己的忽視。而從許驚弦的眼神中,他明白無誤地感覺到了這種忽視,仿佛他並非可置許驚弦於死地的敵人,而隻不過是對方一道隨時可以跨越的障礙。

殺機在香公子眼中泛起:“你不打算提出你的第三個問題了麼?”

許驚弦搖搖頭:“也許以後會問,但現在,我盡量不給你殺我的理由。”

香公子暗暗一凜,殺氣忽泄。許驚弦不但可以讀出他內心所想,而且似乎還掌握著他情緒的每一個微小的變化,在挑戰他自製力的同時又用看似示弱的言語緩和著他的憤怒。盡管他有十足把握可以在刹那間奪走這個少年的性命,卻又矛盾地覺得自己在這一場無形的對決中已完全處於下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