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,隨從來回報,說天翔在豐縣買的宅子已經查到了,因為涉及刑案,賣地的人也不敢再欺三瞞四。雲舒從灰白的嘴唇中用盡全力吐出三個字:帶我去
不管是什麼樣的結局,畢竟,他要親眼證實才甘心……
荒廢的宅園已經許久沒有這許多人打擾了,捕快的厚底官靴踏在蓬鬆的枯草上,發出急促細碎的聲響。
長長的廊上,每一間門上都落了鎖,雲舒一直尋到最裏麵,發現隻有這間的鎖上沒有灰塵,於是喝道:“打開!”
門立刻被砸開了,撲麵而來的黑暗遇上一行人手中擎著的火把,無聲尖叫著逃散。然後沈雲舒看到,一個女子正背對著他,碧青色的絲綢長裙順著她單薄而挺直的身體流溢下來,上麵繡著的暗雲紋淺淺浮動,頭上精巧地綰有雙髻,斜插了一根墨玉簪,但大部分的青絲還是如瀑布般傾瀉。她的左手正握著筆,在牆上寫著些什麼。他仔細辨認,那好像是“不恕”二字,而再把目光散開,不由駭了一跳:滿牆都是散發著墨跡光澤的挺秀字樣——不恕、不恕、不恕……
女子突然回眸,對他一笑。她麵上的妝容很精致,一抹天青掃過眼尾,留下悠長的餘韻,紅唇一點珠光,醒目卻又柔和,勾出完美的弧度。然而,這一切都不如那一笑來得動人心魄。
那是怎樣的一笑啊!好像有人突然用大木頭在你的心尖上狠狠撞了一下似的。那樣的傲氣,那樣的決絕,那樣的妖魅,同時又是那樣的淒涼……雖然雲舒早有準備,還是突然覺得難以站穩。整顆心好像給拿到油鍋裏去翻滾著,反複有巨大的苦塊頂在了喉嚨口,吞不下又吐不出。
是憤怒的,他是捕快,也是個正直的人,無論什麼理由,他不能接受將屠殺他人的生命作為立身的方法……是怨恨的,恨她一直以來的欺騙,恨她設計殺死哥哥,恨她甚至利用自己作為最後這個計劃的棋子……是悲傷的,悲傷流淌得像是河水一樣,為死去的、再也見不到的人們,更為了她,將要麵臨的下場……然而更是無比憐惜和心痛的,這時,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,青離曾經那麼的抗拒,那麼的退避,到底是為了什麼,她一直以來的愛,是多麼的壓抑,又是多麼的掙紮……
他想撲過去揪著她的衣領,質問“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,你為什麼要把我當傻子一樣地欺騙”,而同時,又想攬過她狂熱地親吻,告訴她“對不起,是我知道得太晚,讓你受了這麼多苦……”所以,最終,他什麼都沒有說。
而青離,也是一樣。她緩緩走過來,在他身邊停留了一瞬,卻終於垂下眼睛沒有說話,而是與他擦肩而過,走向他身後的捕快林鳴,微笑道:“煩勞林大人帶我走這一趟吧。”
也許沒人能想到,抓捕天下第一刺客的過程,竟是如啞劇般的沉默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