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數修士齊刷刷看向玉虛宮的座席方向,且見那位修為近於渡劫的中年長老,此時也是鐵青著麵龐,門人過失想必他同樣不曾料到。
龍吟綿長,數息時間方休。
火龍席卷之處,綠草盡數化為灰燼。被著重攻擊的區域,也就是林立先前坐的位置,已是一片漆黑焦土。
“我沒有善良可以讓你利用。”
昆侖山至今未自報名行的修士邁步走過去,即便那裏沒有半點生機,他仍然要親自過目才肯放心。
遠處青山坳上,被替下的司儀官緊張不已,攔住上前抓人的妖兵,朝大元帥征詢道:“百獸坪從未血染,但那畢竟是昆侖山的殿前弟子。”
英雄遲暮,年事已高的當年梟雄熬了一夜,靠著長杖有些昏沉,斷斷續續傳來聲氣:“破了白帝城的規矩,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,隻要別是昆侖山掌門就得了。”
司儀官皺眉,然後點頭稱是,轉身吩咐山坳下一隊妖兵辦事,卻被元帥抬手阻止了:“再觀望觀望。”
“觀望?”
司儀官不敢忤逆,但那片焦土周圍,已經沒有絲毫生機,還值得觀望什麼?
他官職低微,實力境界自然也不出眾,止於辟穀後期半輩子,始終難入化神,而大元帥是很多年的渡劫強者,莫非瞧見了常人察覺不到的異樣?
這是有可能的。
眾妖兵放下兵戈,紛紛帶著好奇,窮極目力緊盯著那個方向。
“昆侖山,晏無機。”
玉虛宮修士仔細查探幾番,篤定對手在大聖法下成為齏粉,眉目間隱有得意之色,拱手對著焦土報了遲來的姓名。
多麼能耍賤的賤民散修,楚逐流都沒能防住,終究在他手底,還不是隻能含悔飲恨。
誰敢說昆侖山式微,比不上後來者的武當?
晏無機以為自己做了件光宗耀祖的壯舉,一拂長袖,回往自家門派的席位,好生快哉。
“我並沒有利用你善良的計劃,因為有人告訴過我,你這麵相絕非善類,本無善良可言。”
虛空中傳來一道話語。
“死來!”
晏無機仿佛擁有先天的戰鬥本能,第一反應不是驚訝,而是朝著聲音源頭,毫不猶豫打出十餘顆烈火真元。
火球撲空,落在草叢裏熊熊燃燒。
某樣觸感來到了他的背部,脊柱左側肩胛骨以下,略顯堅硬,似乎帶著尖銳線條。
是一把刀,一把瑩瑩微光的黑色的短刀。
“絕對不可能,不閃不躲讓炎陽之息打個正著,你沒活著的道理!你不是林立!”
晏無機擁有不可動搖的信心,昆侖山大聖法沒有別的用處,隻求摧毀,何況他從六歲便修習這門法術,掌握水準同門弟子無人能及,全力一擊之下絕無活口。
“是與不是,你側過身來看看便知。”
林立說著,手中黑刀往前頂了一頂,背心前麵是心髒。
戾氣爬滿晏無機原本俊朗的臉,料定這一刀不夠魄力在百獸坪上穿心,有恃無恐,暴怒轉身便將蘊著法術的右掌直直拍向對手麵門。
“滾你嗎的!”
林立抬腿,踹中他的肚子,金龜訣以硬破硬,生生把人踹出十幾米遠,空中絲絲鮮血飄揚,仔細瞧去非常漂亮。
“老子是不能殺你,但老子能把你打成殘廢!”
話音還未落地,唐城的散修少年便陡然消失,一如他在火龍聖法轟擊過後,上千雙眼睛始終找不到他在哪裏的詭譎。
……
晏無機模樣很慘,涅槃功瞬間被破,腹內肝腸寸斷的痛楚,臉上又沾滿草屑,以及自己嘴裏剛吐出來的新鮮血漬。
前一刻還意氣風發,後一刻被敵人的拳頭砸歪了下巴。
“這是什麼打法?”
“聽聞昆侖山的涅槃功乃當世最玄妙的煉體術,法術都敢硬扛,怎麼被人拿拳腳打得無法還手?”
“這家夥,難道身懷比涅槃功還強悍的煉體法門?”
人們震驚於林立的手段,大聖法中毫發無損、憑空消失又憑空出現,此時又生撼朱雀經中的涅槃術,哪個散修能幹得出這麼驚豔的事兒來?
這一刻的人界修士都忘了,那是剛才還在同仇敵愾的潑皮無賴,以致於這廝大難不死,他們卻沒覺得遺憾,甚至認為晏無機的行徑更為人不齒,所以看到晏無機被揍得很慘,他們內心陣陣暗爽。
耍人比殺人,後者顯然性質惡劣得多的多。
噗!
晏無機向來自傲的朱雀防禦,被一雙暴烈拳頭無情毀壞,那拳頭也不知是什麼做的,涅槃功竟完全不堪承受。
血不停從口齒間湧出,昆侖山高徒意識逐漸模糊,好在疼痛感因此也不再清晰。
然而施暴正酣的暴徒卻陡然停手了,在他迷離的視覺中,一隻鞋底緩緩放大,最後落在臉上。
這種感覺,比疼痛清晰萬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