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煙嗎?”
林立不答,反而扯開了話題。
蕭破軍拿出一盒七匹狼,自己叼一支,給了林立一支,點燃後開始吞雲吐霧。
“呼~”
林立頗為享受地從嘴裏冒出一股白煙,然後又深呼吸,說道:“我以前不學無術,別人都是早熟叛逆,我是天生野人,七八歲就每天揣著幾萬塊錢現金,去酒吧裏摸大姐姐的屁股,完整的課沒上幾節,但是我爹從來不罵我不說我,知道為什麼嗎?”
蕭破軍隻是搖頭,畢竟打小就在死字營裏,過的是吃不飽活不長的日子,天天除了訓練便是廝殺,對正常的家庭沒什麼概念,所謂的天倫之樂膝下承歡,或者叛逆敗家、養不教父之過之類的東西,印象也早就模糊了。
也可以說是麻木了。
林立從他的表情裏讀出幾許怪味,心知故事不該再往下講,於是跳過這段,笑道:“我想說的是,其實我沒讀多少書,有機會讀的時候我在虛度光陰,等林家垮掉之後,想安安穩穩上學也來不及了,十幾歲就灰頭土臉滾到美國去,你以為我是去深造了?”
蕭破軍說道:“但你說話,總跟陳先生一樣,時時刻刻都透著一股子文化人的酸味兒。”
林立笑得尤為有趣:“我也不想,因為他那種人,你跟他直來直去會把自己繞暈。”
蕭破軍問道:“你想退婚不願意借橋過河,剛才我們都看得明白,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有意思嗎?善良,這兩個字從你嘴裏說出來,恐怕你自己都想笑。”
林立瞧著身旁粗中有細的漢子,心說做殺手的人就是不一樣,非同尋常的縝密,便回答道:“陳海石跟我那老哥陳青玄,別看長得像,其實性格上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,屬於徹頭徹尾的精明人,我懷疑他生下來懷裏就揣著個算盤。”
蕭破軍手指鬆開,煙屁股掉在地上,動作熟練地拿腳尖踩熄,隨後想起身處的地方是唐城地價最高昂的別墅,又俯身拿手撿起來,睜著眼睛說道:“我沒怎麼聽懂。”
林立抽得慢,煙還剩半截,夾在兩片嘴唇中間上搖下晃:“你不了解陳海石以前的事跡,在一個集團蟄伏數十年,最後要不是我半路殺出來,人家已經從基層職員擠掉老板成最大股東了,這麼能隱忍的家夥,我要是真用傲氣傲骨當理由把他給說服了,那才真是母牛下蛋水裏榨油,牛了比了。”
相比之下,良善之語雖然也荒誕滑稽,至少占了個客觀,在一個曾經臥薪嚐膽的人麵前,不顯得那麼可笑。
林立隻不過給了陳海石說服自己的理由,而不是真的用道理折服了陳海石——那種事,他再練一百年嘴上功夫,怕是也做不到。
蕭破軍聽完陳海石簡單的生平,也是頗為驚訝,終於明白先前兩個人為什麼彎來繞去不說人話,感歎道:“蠢人好勸,聰明人也好勸,執著的人最難勸。不過,不是我小人度君子,他當初能對老東家喧賓奪主,你就不怕他來了林氏,把你也架空成光杆司令?”
“不怕。”
林立不假思索,回答得幹脆利落。
“哪來的自信?”
蕭破軍問道,似乎很感興趣。
林立叼著煙走到陽台邊緣,俯視底下遊泳池旁幾道清涼倩影,臉上掛的是分外得意的笑容:“第一我跟他沒仇,也沒學鄧家假造恩情向他們施暴;第二他不敢,我跟他爹是兄弟,他就是我大侄子,我就是他小叔叔,倘若他跟我玩功高震主那一套,輪不著我幹什麼,他爹先打折他兩條腿,你信不?”
處暑一過,天氣逐漸轉涼,曬得能咬人的日頭終於肯溫柔,唐城八號大道兩旁栽種的金菊,花苞初露。
扳倒李家的計劃在陳海石的操持下,愈發接近終點,每天都有新的捷報傳進林立耳朵裏。
他最重要的工作,在紫雷把李世傑屍體湮滅那一刻,就已經結束了,剩下要做的便是靜靜坐在局中觀棋不語,每天閑得不知道怎麼消磨時光。
李玄明兩月以前就死在某會所的角落裏,被人發現時,死狀極其狼狽。李世傑這根定海神針,隨後不久又離奇失蹤,李家老人跟大股東們合力,把唐城翻了個底朝天,愣是沒找著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。
老家主油盡燈枯,新家主又人間蒸發,偌大個風雲集團一時間群龍無首,亂得不行。
時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李老爺子剛剛病倒的那幾天。
不過終歸是屹立數百年的大家族,根深蒂固,底蘊和氣質擺在那裏,很快便從慌亂中醒過神來,共同商議之後,決定把曾經的棄少找回來,於是李建成順理成章地,被扶上了董事長的寶座。
一切,盡在陳海石股掌之間。